「命苦不過尋求一安身之地。」
崑崙之嶺,大雪遍地。
木門輕輕的被推開,白衣青年走了進去,關上木門隔開外頭的寒氣,他才走了兩步,就聽到隔間傳來一個淡的沒什麼溫度的聲音,「二弟來了。」
被點名的二弟愣了愣,端著熱飯和甜湯往裡頭走,「大哥,怎麼午飯時間沒出來吃。」
方家的第二個孩子——玄子清,上有一個大哥、五個弟弟和一個么妹。
不提他們家族龐大,說起來兄弟姐妹就不只這些,只是他們屬於同一輩,都是天字輩的孩子,比其他人還要更加親密。
「爹沒看到你,所以讓我送飯過來,怕你餓。」
玄子清走上榻邊放下了碗,他看方言玠依然看著手上的畫軸,專注的沒有理睬他,就知道現在畫的正好。
玄子清靠在木桌邊,一手撐著額臥在桌旁看,方言玠面前有一幅畫一半的畫,現在正是畫龍點睛的一刻,墨點上畫中女子的眼尾,一顆痣在上揚的眼尾旁,黑髮落長到腰間,身穿青色的旗袍披著白色的披肩,露出了微微的笑容。
他思索起這個女人的回憶,但也是很久以前了,大哥還……?
方言玠放下了毛筆,他起身將畫軸掛起來,然後拉上了木門擋住這幅畫,回過身來,一身墨衣,漆黑的雙瞳注視著他,「費心了。」
「不會。」
玄子清微微笑了,倒了一杯熱茶抿一口,「大哥快吃吧,下午的課,孩子們都很期待。」
「嗯。」
方言玠坐了下來,拿著木匙低頭看這無味的白稀飯,安靜的吃起來。
「如果很累的話,我可以代替大哥去上下午的課,大哥這幾天不怎麼出來房間,我們還以為你病了。」玄子清有些擔憂的說:「五弟著急的還說要燉藥湯過來。」
「只是稍微專注了些,他多心了。」方言玠看了一眼,挑眉看著,好像是笑五弟的不沉穩,但也多了一絲開心,「想什麼?」
脆瓜是他們么妹和三弟學會醃的,今年熟了兩缸,正好這天氣有點熱了,就拿出來解解饞,不過說是熱天,也只是溫度上升一些而已,晚上還是冷的刺骨。
「……」玄子清看著人,轉頭喝茶,「爹說今日會有事。」
「大事?」方言玠問。
「星位異常,也差不多……該收到信了。」
木匙喀一聲放下來,方言玠不見情緒的臉看他,「學校的信?」
「……嗯。」
雖不是他的事,但提到這個話題有些尷尬,玄子清窘迫的看了大哥兩眼,移開視線看向窗外的白雪。
「爹說也就差不多是這天了,和以前大哥收到信的時候一樣。」
「給誰的?」
「……」玄子清抿了抿嘴,「秋兒的。」也只有她的年紀是符合的。
出乎他意料的是,方言玠沒有回應他,只是繼續吃飯,平靜的好像什麼都沒聽到,玄子清不意外,大哥向來如此,只是那脾氣,讓他捉摸不定,不明白他和爹在唱什麼戲。
方家的據點於中國崑崙高山上頭,這裡一般人是找不到的,他們終年封閉對外界的訊息,只入不出。
問他們為何這樣過日子,沒有為什麼,當你能夠平靜看待人生,什麼誘惑對自己都是無用的,外頭的世界怎樣,都與他們無關了。
那學校的信,是來自一個遙遠的國家,玄子清回憶著,許多年前也收過一次,那是在方言玠這個年紀的事,家裡的人只有他和無翳,方言玠收到信也沒多說,就答應了入學。
爹爹和大哥是一樣的人,他們都是那所謂的巫師,在另一個擁有魔法的世界生活過。
但比起稱為魔法,他更覺得那像是法術,至少在他認知上來看,用法術他比較願意相信有這回事。
只是事隔多年,六弟入學後,再到現在又輪到了小妹,不知道自己想什麼,他是沒有想要秋兒入學的。
出自於一個哥哥的私心,入學不會是好的,因為她什麼都不知道。
方言玠在沉默之中吃完了飯,平心靜氣的喝了茶,他還以為能夠等到大哥說點什麼,但他也只是翻開了其他書本,沒有要繼續說話的意思。
玄子清在心裡頭嘆口氣,看著窗外,心思強制轉去去年的梅花醃成酒,也可以拿出來喝了。
下午的課只是練字,玄子清想了想還是陪同大哥一起過來監督。
望過去大概也有三、四十個孩子,一個下午來不累也不可能。
只是這下午沒有看見秋兒讓他不免擔心,看著庭園的花,他晃神了一下,有個白衣人影走了過去,玄子清回過神起身追了上去,「六弟!」
祁陌抱著白色的琴轉過身,一頭過腰黑髮隨著動作晃了晃,上頭還綁著一對銀飾,看起來就是秋兒的傑作。
「二哥?怎麼了?」
祁陌的聲音柔和溫潤,和他的人一樣溫柔,他兄弟裡頭就只有六弟長的漂亮了,用漂亮來形容一個男人也許不妥,白杉黑髮,他一時之間都忘記了要來做什麼的,每次直視六弟總會有一瞬的失神。
「秋兒呢?」玄子清找回自己的的聲音,「下午的課她沒來,跑哪兒去了?」
「大哥怪罪了嗎?」祁陌毫不相干的回了一句,看起來也不是很在意。
「並未。」玄子清道。
「秋兒練字累了睡在我房裡,她就不去了吧,早上她把練習好的份兒都給我看過了,」祁陌手撫過琴弦,「就算她提早做完功課了。」
「好。」
祁陌看著他笑了,「二哥還是一樣,為了大哥的事咋咋呼呼的,平時的可靠呢?」
「……?」玄子清看著人說不出話。
「沒事兒,回去幫大哥的忙吧,待我把琴換一把,我就回房陪陪相思了。」
祁陌踩著輕鬆的腳步離開了,玄子清回頭看了好幾眼,才回到書堂坐下。
「怎麼了?」方言玠抬頭看他,「六弟說了什麼?」
「……你看到了阿。」玄子清嘆口氣,「沒什麼,擔心秋兒是不是身體又不適,我去問了他幾句,秋兒睡在他那,功課已經給小六看過了,都做完了。」
「嗯,晚上再看。」方言玠起身下去巡一巡,這下午的課,他們倆沒再說話,只是各做各的,玄子清對著雪景和碧藍的天空,寫了兩首詩,折進了方言玠的書內。
課結束後,他們各自散了。
方言玠一個人回到房內,收拾起他稍早收來的作業,一疊疊的紙,也不知道晚上能不能看完。
他大概感覺得到玄子清的擔憂,入學他們認為的魔法學校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事。
方家對外封閉已經很久很久了,所擁有的知識也是靠著書本得知,他們熟悉部分知識,卻也只知道書上的東西,儘管了解一些常人不太熟的事,也沒有想過離開這裡去看看世界,每個人只想在這裡過完平靜的一生。
他和六弟祁陌都入學過,說起來這緣分也是稀奇,在這裡除了兩個巫師,甚至更多,已經不再平凡了。
也許當家是巫師這點就已經有足夠的理由。
門外有人敲了門兩下,方言玠起手倒熱茶,「進來。」
葉臨直接推開門走進來,他頭髮上都還有雪沫,一股濕透的氣息飄入乾燥的房內,方言玠微微皺眉看他,不懂又是怎麼了。
他有些大力的關上門,走過去榻上坐下,「師兄,二師兄說的異事真是那封信?」
「誰讓你關門這麼大力?」方言玠皺眉看他,「就算是,那又如何?」
他被頂的有點氣不過來,葉臨瞪著眼睛看人,一時之間找不到話接下,只能看著方言玠端起杯子喝茶,他真想一指彈碎那杯子,這時間是能好好喝茶的時候麼。
「五弟,你脾氣一點都沒改。」方言玠皺眉橫他兩眼,葉臨摘下眼旁單鏡放在桌上,揉了揉自己一頭黑髮。
「我一回來就聽到這事兒,我不答應,師兄你聽清楚了阿?我不答應秋兒入學。」
五弟葉臨前些日子跑去外頭,說是要找點東西,折騰了一天才回來,不知道又看好哪里的草藥去玩命了。
一回來就說這些,方言玠想了想,「二弟怎麼說的?」
「……他和三哥說的時候我聽到的。」
方言玠看他,葉臨被看的有點心虛,「我又不是故意偷聽的,真的。」
玄子清大概是著急,不過這事應該也沒幾個人知道,除了五弟,無翳也知道了,他揉揉皺起的眉心,一個個心浮氣躁,但他也沒好去哪裡,說起來要入學這件事,他還沒什麼譜,這件事忽然發生,他還真的沒什麼情緒去反應。
「師兄你怎麼想的?」葉臨問:「你真要她入學?」
「……」方言玠沉默,葉臨也沉默了下來,只好拼命喝茶澆熄他心裡的鬱悶。
葉臨不像方言玠和祁陌有入學的機會,如果真把入學信送到他面前,他也不會答應。
從小他被當家安排學習醫術,久了也養出興趣,要去那偏遠之地學習這些像法術的東西,他是萬萬不願意的,況且那異國語言他也不通,他到現在還是覺得方言玠和祁陌能點頭答應去入學是勇氣可嘉,因為要是他一個人去哪裡,他三天就想回這崑崙之山封閉世界去。
他們這兒的人都習慣這樣的日子了,也不會有人嚮往外頭的世界,不如說入門時就已經看開了,就算有眷戀,會不會真的出去還是一回事。
這些都是題外話,他想拿這一堆理由去堵方言玠的理由,看能不能讓方言借阻下信。
人家寄信來,他們又不是一定要去讀!
「你知道她的命格就是這樣,」方言玠淡淡地開口,語氣平穩,「她的命苦,能在這裡安然長大已經是萬幸。」
葉臨一聽簡直要把一口茶吐出來,「命苦又如何?我們幾個不也是命格難看麼?」
「……」
「師兄,爹說過她是“那裡”的人,如果她入學那就會接觸那一塊東西,我們如果要避免,就是別讓她接觸,省得以後我們麻煩清理不完。」
「爹是想讓她入學的。」方言玠皺眉,「況且我不會讓她走上那條路,我會盡我所能將她引導在正路上。」
他看著方言玠說不出話,葉臨忽然就想起他們大哥脾氣那麼固執,他一個口笨的人要來說服是白費力氣,他應該帶六弟來,不過說不準六弟還會加油添醋說服自己接受現實。
如果現在去民主意見能不能過?
葉臨心裡頭轉了幾十次想法,秋兒入學就有風險,那些事情與他們無關,他們就是旁觀者,如果沒有入學,就什麼都不會知道,這樣子也能保護秋兒,就這樣平靜過一輩子也好。
他盯著大哥許久,就像洩氣的皮球沒了氣,抹了一把臉,葉臨感覺到他現在很疲憊,可能是路走遠了,他真的很累。
方言玠不為所動,他也沒想過勸成功,只是還想花點小力氣去守護他們現在平靜的日子罷了。
「……秋兒還小的時候,第一次入我們門下,好像是三歲,」葉臨撐著頭看向窗子,才發現天色漸暗,「爹說卦象已出,她對我們而言都是煞星,我當下還覺得爹是在開玩笑,」方言玠靠上背後的軟枕,輕輕的嘆了一口氣,「既然卦象已出,我就不多說了,自然怎麼勸你們也不會改變心意。」
「………」
葉臨看他,「大哥,你真的以為天命為人力可改?」
方言玠的表情有些兇狠,但又更多是不耐煩,他沒表現出來,皺著眉看葉臨到底要說什麼。
「天命是不可改的,我們只能避開,盡量的讓她錯過,也許等時間到了就沒事了,過了一定歲數,人的命數會再更動,到那時候想怎麼樣帶她去玩都不是問題。」
「我知道。」
「如手相七年一改、面相十年一改,這是一樣的意思,」葉臨覺得這人根本就不清楚好嗎,「我不知道爹說的那裡究竟是什麼地方,但我知道那裡不好,能夠從那離開,這大概是小秋這輩子最命好的時候了,現在送她入學,八成和那些東西走的近,萬一誤入歧途怎麼辦?她以後畢業了,還會想回來這兒?」
「她若想回來就回來,不回來也不回來,」方言玠冷冷的打斷他的話,「一個人的去留自己能夠決定,我和父親不會讓她走上邪路。」
葉臨仔細想想,他從小到大跟著大哥身後跑,他希望大哥給他一點認同,但總是被當成是在頂撞,找著藉口和理由去鬧他,說白點,他只是擔心他們兄弟被連累。
秋兒入學連帶的會引起卦象的更動,父親說的那些人也會知道,也許不久後,就都會找上門來。
到那時候他們的平靜生活全都會變成幻影,說到底他還是……一個自私的人。
想看大哥安然無恙,卻也不想犧牲老么,所以才想維持現狀。
如果他們一直都躲在這崑崙山,還有父親的庇護,誰都找不到他們。
葉臨感覺頭又疼了,他一晚沒睡為了趕路,現在只想回去梳洗睡了。
「你……」葉臨覺得無奈,「算了,我多想了,當我沒說。」
他說完就起身要走了,用袖子擦了擦他的鏡片,心裡一時有點難受,一拉開門就看見外頭站著的葉恆和祁陌,看來話都給他們聽的差不多了。
「……你們是不會敲門?」葉臨沒好氣的問,祁陌的臉沒什麼表情,看不出是喜還是怒,葉恆只是抽出了懷裡的信,那鮮紅的蠟印宣示他的身份。
「信來了,所以我是來問大哥的。」葉恆一說,葉臨愣了一下。
「你到底什麼個想法,」祁陌無視他二人,銳利的眼神望著坐在榻上沉思的方言玠,眼睛沒有溫柔,只有暗藏起來的試探,「告訴我,你沒有要隨便處置她。」
木門輕輕的被推開,白衣青年走了進去,關上木門隔開外頭的寒氣,他才走了兩步,就聽到隔間傳來一個淡的沒什麼溫度的聲音,「二弟來了。」
被點名的二弟愣了愣,端著熱飯和甜湯往裡頭走,「大哥,怎麼午飯時間沒出來吃。」
方家的第二個孩子——玄子清,上有一個大哥、五個弟弟和一個么妹。
不提他們家族龐大,說起來兄弟姐妹就不只這些,只是他們屬於同一輩,都是天字輩的孩子,比其他人還要更加親密。
「爹沒看到你,所以讓我送飯過來,怕你餓。」
玄子清走上榻邊放下了碗,他看方言玠依然看著手上的畫軸,專注的沒有理睬他,就知道現在畫的正好。
玄子清靠在木桌邊,一手撐著額臥在桌旁看,方言玠面前有一幅畫一半的畫,現在正是畫龍點睛的一刻,墨點上畫中女子的眼尾,一顆痣在上揚的眼尾旁,黑髮落長到腰間,身穿青色的旗袍披著白色的披肩,露出了微微的笑容。
他思索起這個女人的回憶,但也是很久以前了,大哥還……?
方言玠放下了毛筆,他起身將畫軸掛起來,然後拉上了木門擋住這幅畫,回過身來,一身墨衣,漆黑的雙瞳注視著他,「費心了。」
「不會。」
玄子清微微笑了,倒了一杯熱茶抿一口,「大哥快吃吧,下午的課,孩子們都很期待。」
「嗯。」
方言玠坐了下來,拿著木匙低頭看這無味的白稀飯,安靜的吃起來。
「如果很累的話,我可以代替大哥去上下午的課,大哥這幾天不怎麼出來房間,我們還以為你病了。」玄子清有些擔憂的說:「五弟著急的還說要燉藥湯過來。」
「只是稍微專注了些,他多心了。」方言玠看了一眼,挑眉看著,好像是笑五弟的不沉穩,但也多了一絲開心,「想什麼?」
脆瓜是他們么妹和三弟學會醃的,今年熟了兩缸,正好這天氣有點熱了,就拿出來解解饞,不過說是熱天,也只是溫度上升一些而已,晚上還是冷的刺骨。
「……」玄子清看著人,轉頭喝茶,「爹說今日會有事。」
「大事?」方言玠問。
「星位異常,也差不多……該收到信了。」
木匙喀一聲放下來,方言玠不見情緒的臉看他,「學校的信?」
「……嗯。」
雖不是他的事,但提到這個話題有些尷尬,玄子清窘迫的看了大哥兩眼,移開視線看向窗外的白雪。
「爹說也就差不多是這天了,和以前大哥收到信的時候一樣。」
「給誰的?」
「……」玄子清抿了抿嘴,「秋兒的。」也只有她的年紀是符合的。
出乎他意料的是,方言玠沒有回應他,只是繼續吃飯,平靜的好像什麼都沒聽到,玄子清不意外,大哥向來如此,只是那脾氣,讓他捉摸不定,不明白他和爹在唱什麼戲。
方家的據點於中國崑崙高山上頭,這裡一般人是找不到的,他們終年封閉對外界的訊息,只入不出。
問他們為何這樣過日子,沒有為什麼,當你能夠平靜看待人生,什麼誘惑對自己都是無用的,外頭的世界怎樣,都與他們無關了。
那學校的信,是來自一個遙遠的國家,玄子清回憶著,許多年前也收過一次,那是在方言玠這個年紀的事,家裡的人只有他和無翳,方言玠收到信也沒多說,就答應了入學。
爹爹和大哥是一樣的人,他們都是那所謂的巫師,在另一個擁有魔法的世界生活過。
但比起稱為魔法,他更覺得那像是法術,至少在他認知上來看,用法術他比較願意相信有這回事。
只是事隔多年,六弟入學後,再到現在又輪到了小妹,不知道自己想什麼,他是沒有想要秋兒入學的。
出自於一個哥哥的私心,入學不會是好的,因為她什麼都不知道。
方言玠在沉默之中吃完了飯,平心靜氣的喝了茶,他還以為能夠等到大哥說點什麼,但他也只是翻開了其他書本,沒有要繼續說話的意思。
玄子清在心裡頭嘆口氣,看著窗外,心思強制轉去去年的梅花醃成酒,也可以拿出來喝了。
下午的課只是練字,玄子清想了想還是陪同大哥一起過來監督。
望過去大概也有三、四十個孩子,一個下午來不累也不可能。
只是這下午沒有看見秋兒讓他不免擔心,看著庭園的花,他晃神了一下,有個白衣人影走了過去,玄子清回過神起身追了上去,「六弟!」
祁陌抱著白色的琴轉過身,一頭過腰黑髮隨著動作晃了晃,上頭還綁著一對銀飾,看起來就是秋兒的傑作。
「二哥?怎麼了?」
祁陌的聲音柔和溫潤,和他的人一樣溫柔,他兄弟裡頭就只有六弟長的漂亮了,用漂亮來形容一個男人也許不妥,白杉黑髮,他一時之間都忘記了要來做什麼的,每次直視六弟總會有一瞬的失神。
「秋兒呢?」玄子清找回自己的的聲音,「下午的課她沒來,跑哪兒去了?」
「大哥怪罪了嗎?」祁陌毫不相干的回了一句,看起來也不是很在意。
「並未。」玄子清道。
「秋兒練字累了睡在我房裡,她就不去了吧,早上她把練習好的份兒都給我看過了,」祁陌手撫過琴弦,「就算她提早做完功課了。」
「好。」
祁陌看著他笑了,「二哥還是一樣,為了大哥的事咋咋呼呼的,平時的可靠呢?」
「……?」玄子清看著人說不出話。
「沒事兒,回去幫大哥的忙吧,待我把琴換一把,我就回房陪陪相思了。」
祁陌踩著輕鬆的腳步離開了,玄子清回頭看了好幾眼,才回到書堂坐下。
「怎麼了?」方言玠抬頭看他,「六弟說了什麼?」
「……你看到了阿。」玄子清嘆口氣,「沒什麼,擔心秋兒是不是身體又不適,我去問了他幾句,秋兒睡在他那,功課已經給小六看過了,都做完了。」
「嗯,晚上再看。」方言玠起身下去巡一巡,這下午的課,他們倆沒再說話,只是各做各的,玄子清對著雪景和碧藍的天空,寫了兩首詩,折進了方言玠的書內。
課結束後,他們各自散了。
方言玠一個人回到房內,收拾起他稍早收來的作業,一疊疊的紙,也不知道晚上能不能看完。
他大概感覺得到玄子清的擔憂,入學他們認為的魔法學校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事。
方家對外封閉已經很久很久了,所擁有的知識也是靠著書本得知,他們熟悉部分知識,卻也只知道書上的東西,儘管了解一些常人不太熟的事,也沒有想過離開這裡去看看世界,每個人只想在這裡過完平靜的一生。
他和六弟祁陌都入學過,說起來這緣分也是稀奇,在這裡除了兩個巫師,甚至更多,已經不再平凡了。
也許當家是巫師這點就已經有足夠的理由。
門外有人敲了門兩下,方言玠起手倒熱茶,「進來。」
葉臨直接推開門走進來,他頭髮上都還有雪沫,一股濕透的氣息飄入乾燥的房內,方言玠微微皺眉看他,不懂又是怎麼了。
他有些大力的關上門,走過去榻上坐下,「師兄,二師兄說的異事真是那封信?」
「誰讓你關門這麼大力?」方言玠皺眉看他,「就算是,那又如何?」
他被頂的有點氣不過來,葉臨瞪著眼睛看人,一時之間找不到話接下,只能看著方言玠端起杯子喝茶,他真想一指彈碎那杯子,這時間是能好好喝茶的時候麼。
「五弟,你脾氣一點都沒改。」方言玠皺眉橫他兩眼,葉臨摘下眼旁單鏡放在桌上,揉了揉自己一頭黑髮。
「我一回來就聽到這事兒,我不答應,師兄你聽清楚了阿?我不答應秋兒入學。」
五弟葉臨前些日子跑去外頭,說是要找點東西,折騰了一天才回來,不知道又看好哪里的草藥去玩命了。
一回來就說這些,方言玠想了想,「二弟怎麼說的?」
「……他和三哥說的時候我聽到的。」
方言玠看他,葉臨被看的有點心虛,「我又不是故意偷聽的,真的。」
玄子清大概是著急,不過這事應該也沒幾個人知道,除了五弟,無翳也知道了,他揉揉皺起的眉心,一個個心浮氣躁,但他也沒好去哪裡,說起來要入學這件事,他還沒什麼譜,這件事忽然發生,他還真的沒什麼情緒去反應。
「師兄你怎麼想的?」葉臨問:「你真要她入學?」
「……」方言玠沉默,葉臨也沉默了下來,只好拼命喝茶澆熄他心裡的鬱悶。
葉臨不像方言玠和祁陌有入學的機會,如果真把入學信送到他面前,他也不會答應。
從小他被當家安排學習醫術,久了也養出興趣,要去那偏遠之地學習這些像法術的東西,他是萬萬不願意的,況且那異國語言他也不通,他到現在還是覺得方言玠和祁陌能點頭答應去入學是勇氣可嘉,因為要是他一個人去哪裡,他三天就想回這崑崙之山封閉世界去。
他們這兒的人都習慣這樣的日子了,也不會有人嚮往外頭的世界,不如說入門時就已經看開了,就算有眷戀,會不會真的出去還是一回事。
這些都是題外話,他想拿這一堆理由去堵方言玠的理由,看能不能讓方言借阻下信。
人家寄信來,他們又不是一定要去讀!
「你知道她的命格就是這樣,」方言玠淡淡地開口,語氣平穩,「她的命苦,能在這裡安然長大已經是萬幸。」
葉臨一聽簡直要把一口茶吐出來,「命苦又如何?我們幾個不也是命格難看麼?」
「……」
「師兄,爹說過她是“那裡”的人,如果她入學那就會接觸那一塊東西,我們如果要避免,就是別讓她接觸,省得以後我們麻煩清理不完。」
「爹是想讓她入學的。」方言玠皺眉,「況且我不會讓她走上那條路,我會盡我所能將她引導在正路上。」
他看著方言玠說不出話,葉臨忽然就想起他們大哥脾氣那麼固執,他一個口笨的人要來說服是白費力氣,他應該帶六弟來,不過說不準六弟還會加油添醋說服自己接受現實。
如果現在去民主意見能不能過?
葉臨心裡頭轉了幾十次想法,秋兒入學就有風險,那些事情與他們無關,他們就是旁觀者,如果沒有入學,就什麼都不會知道,這樣子也能保護秋兒,就這樣平靜過一輩子也好。
他盯著大哥許久,就像洩氣的皮球沒了氣,抹了一把臉,葉臨感覺到他現在很疲憊,可能是路走遠了,他真的很累。
方言玠不為所動,他也沒想過勸成功,只是還想花點小力氣去守護他們現在平靜的日子罷了。
「……秋兒還小的時候,第一次入我們門下,好像是三歲,」葉臨撐著頭看向窗子,才發現天色漸暗,「爹說卦象已出,她對我們而言都是煞星,我當下還覺得爹是在開玩笑,」方言玠靠上背後的軟枕,輕輕的嘆了一口氣,「既然卦象已出,我就不多說了,自然怎麼勸你們也不會改變心意。」
「………」
葉臨看他,「大哥,你真的以為天命為人力可改?」
方言玠的表情有些兇狠,但又更多是不耐煩,他沒表現出來,皺著眉看葉臨到底要說什麼。
「天命是不可改的,我們只能避開,盡量的讓她錯過,也許等時間到了就沒事了,過了一定歲數,人的命數會再更動,到那時候想怎麼樣帶她去玩都不是問題。」
「我知道。」
「如手相七年一改、面相十年一改,這是一樣的意思,」葉臨覺得這人根本就不清楚好嗎,「我不知道爹說的那裡究竟是什麼地方,但我知道那裡不好,能夠從那離開,這大概是小秋這輩子最命好的時候了,現在送她入學,八成和那些東西走的近,萬一誤入歧途怎麼辦?她以後畢業了,還會想回來這兒?」
「她若想回來就回來,不回來也不回來,」方言玠冷冷的打斷他的話,「一個人的去留自己能夠決定,我和父親不會讓她走上邪路。」
葉臨仔細想想,他從小到大跟著大哥身後跑,他希望大哥給他一點認同,但總是被當成是在頂撞,找著藉口和理由去鬧他,說白點,他只是擔心他們兄弟被連累。
秋兒入學連帶的會引起卦象的更動,父親說的那些人也會知道,也許不久後,就都會找上門來。
到那時候他們的平靜生活全都會變成幻影,說到底他還是……一個自私的人。
想看大哥安然無恙,卻也不想犧牲老么,所以才想維持現狀。
如果他們一直都躲在這崑崙山,還有父親的庇護,誰都找不到他們。
葉臨感覺頭又疼了,他一晚沒睡為了趕路,現在只想回去梳洗睡了。
「你……」葉臨覺得無奈,「算了,我多想了,當我沒說。」
他說完就起身要走了,用袖子擦了擦他的鏡片,心裡一時有點難受,一拉開門就看見外頭站著的葉恆和祁陌,看來話都給他們聽的差不多了。
「……你們是不會敲門?」葉臨沒好氣的問,祁陌的臉沒什麼表情,看不出是喜還是怒,葉恆只是抽出了懷裡的信,那鮮紅的蠟印宣示他的身份。
「信來了,所以我是來問大哥的。」葉恆一說,葉臨愣了一下。
「你到底什麼個想法,」祁陌無視他二人,銳利的眼神望著坐在榻上沉思的方言玠,眼睛沒有溫柔,只有暗藏起來的試探,「告訴我,你沒有要隨便處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