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成秋今天沒事做,就跑了出來。
呵出的氣都是白色的,她揉揉自己的雙手,身上的厚外掛穿了兩件,皮草披肩重重的掛在她身上,還是能夠感受到刺骨的寒冷,早知道她就不帶半指手套出來了,手指頭冷的沒辦法感覺到自己的手。
方成秋一步步抬腳踩著雪在後山閒晃,聽聞院內弟子說,他們山上有一仙鶴,是純白的,還有一只的翅膀上有紅色的羽毛,看起來像是鴛鴦,兩只都一起移動,經常在這裡閒晃,她也想來碰碰運氣只要看那麼一眼,她就心滿意足,回去畫下來紀念也好。
能看仙鶴一眼便能長命百歲,她覺得這種是故事裡頭的神話,但她確實抱了些理想。
「……」
雖是接近夏季,他們這裡昨天晚上還是飄雪了,冷的如冬天一樣,她不記得有什麼天是像哥哥們說的一樣,熱的會滴汗的節氣。
「好冷啊……」
世界一片雪白,她在這附近走了一圈,都沒看到什麼仙鶴的影子,一片白茫茫,就算真有什麼仙鶴,估摸著她一眨眼就錯過了,眼力不佳。
方成秋就想坐下來休息,她選了一處平常的記錄點,這裡掛著大匹大匹的紅布,上頭繡著金色的文字,是古老的語言,有時候她會一個人來這裡,哥哥們很少願意在雪中散步這麼久,也就不常來這裡玩,說這雪山中太多奇特生物,出來撞到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回去。
從小聽著哥哥們說著這雪脈的傳奇謠言,她偶爾會跑出來就為了尋找故事中的神話生物。
只是從小到大從來沒遇見什麼,崑崙雪地安靜的和世界隔絕了一樣,活物只有他們。
她坐下來休息,看著望眼放去的雪,心情平靜了下來。
最近,她覺得哥哥們有些怪異,看著她的眼神和以前不太一樣,那是一種直覺,她自己覺得那是一種……風雨的徵兆。
也許這些事情爹爹都知道,但如果爹爹知道了,就更不可能有人告訴她到底這裡生了什麼事,不是自己發現答案是不可能的。
可又要重何找起呢?
是大事的話,一定會告訴她的,如果沒有說就是不太重要了吧。
知道自己年紀還小,但七哥即將要十五歲也能分擔了,她要到幾歲才算是合格?
方成秋噘了噘嘴,抱著膝蓋踢了踢雪,她不是想強人所難,只是在這個大家族內,她還是很清楚的,她是沒甚麼用處的一個人。
不像大哥那樣有才華和智慧,一個文武雙全的男人,才配得上方家的當家之位,爹爹也屬意於大哥,其他兄長們沒有意見,卻各有所長。
更別提和大哥出身一樣學校的六哥,都是那樣的優秀。
生活在眾多孩子裡,她只是比別人更有運氣一些,入了天輩的門檻,一直這樣生活下去的話.......也能貢獻點什麼嗎。
雪中傳來清晰的踏雪聲,方成秋轉頭看看,就發現一塊紅布後有團毛茸茸的東西在那,她凝視著看一會兒發現那團東西在動,一下子好奇心便起了,小聲的爬過去,人靠在布堆後扒拉著紅布偷看,還沒看清楚多少,那團白色東西就起身,抖了抖身上的積雪,方成秋才看清楚爬起來的是一匹白狼,比她還要大的幾倍!
「........」方成秋有些嚇到,白狼抬起頭來,那雙眼居然是藍色的,漂亮的和璀燦星空一樣,彷彿能在牠眼裡看見整個宇宙,她記得在書上讀過,這樣漂亮的眼睛美的不正常,這頭狼看不見了?
白狼靜靜的望著她,不知道為什麼她望著這雙眼睛忽然就哭了。
雪又靜靜的下起,很小的雪,連陽光都感覺不到一絲溫暖,白狼低下頭起身走到她的面前,方成秋淚眼汪汪抬頭看牠,也不怕這白狼忽然傷人,她只覺得難受,忽然的悲傷席捲而來,浸透五官和心緒,好像是她欠了牠什麼,對著牠很愧疚。
為什麼呢?
「.......嗚。」
白狼低鳴著將頭拱到她懷裡,柔軟的毛沾掉她臉上溫熱的淚,方成秋兩手撫了撫白狼的頭,用臉在上頭蹭了蹭,那股心酸的感覺漸漸淡去,情緒也平穩下來了,再看白狼睜開眼時,牠的雙眼竟是黑色的,方才藍瞳色已經不見了。
「……你的眼睛。」
她驚訝的伸手去觸碰白狼的眉眼,「居然變顏色了……你是哪裡來的?」
白狼彷彿聽得懂她的話,轉頭看向那皓皓白雪又看她,趴下了身子坐到她身旁。
「你住在這裡?」方成秋問牠,但動物不會和她說人話,白狼只是看她,然後移開了視線。
能夠在這裡遇見一頭狼不算是稀奇,但是能夠懂她的話的狼就是奇蹟了!
「哇!你真的懂我的意思啊!」方成秋大叫一聲,顯然白狼有些嚇到,她撲到白狼身上,但體型較小只能算是掛在狼身上,「你有沒有名字啊!沒有的話我幫你取吧?你有同伴嗎?」
白狼很顯然不能回答她什麼,一個小女孩的臉上還有未乾的淚痕,卻高興的像個笨蛋,剛才的悲傷都消失不見,白狼低頭看這個人類,臉頰紅的像蘋果,老喜歡往他身上貼,也不知道自己是人類,不小心一些。
方成秋聒噪的說起她有幾個哥哥,家裡多大,便又問牠是否有家人,狼是群居動物,不可能只有一只吧。
可能說累了,方成秋慢慢安靜下來,兩手扒著狼不肯鬆手,她想把白狼帶回去給哥哥看,可是牠不會乖乖跟她回去的吧。
白狼低頭又用頭蹭蹭她的臉龐,方成秋摸了幾把,小聲的問:「那個啊,你跟我回家好不好?」
狼無語看著她,方成秋兩手揉揉自己手指,有些裝可憐,噘噘嘴說:「去給我哥哥們看一眼嘛,他們從小給我說了一堆神話故事,但又說那些東西已經不見了,一般人不可能看得到,那你跟我回去,我就不會再被叫天真秋啦!」
其他院的孩子都說她做白日夢,哎那她現在找到了一匹聽人話的狼,這也只能是她找到的,其他人只能看看啊,不能給他們佔為己有。
「跟我回家看一眼,然後你就能回家啦,以後我就都來這邊找你玩兒,你喜歡什麼,我帶來給你。」孩子天真的抱住狼身小聲哀求,只差沒有把整隻狼抱起來帶回家獻寶。
「好嘛……」方成秋唔唔唔的盧牠。
白狼好似拿她沒輒,用額頭撞了她的頭一下,抖著身體就要起來,方成秋連忙大叫:
「要去哪兒?回家嗎?」
方成秋跟著爬起來,拍拍身上的雪,白狼往前走了兩步,卻是往她來的相反方向走去,她一看大驚,不好!她的奇蹟要跑掉了!
「等等阿!」
白狼作沒條件樣小跑步往山上跑,方成秋提起裙子追了上去,「等我阿!我跟你回去!」
她喊著追上去才多少距離,就聽見破空聲,好似煙火釋放前的聲音,下意識的抬頭看見一個遠處飛上天空的金色火焰。
看起來像是在雪裡釋放的,火焰距離滿遠,在空中繞了三圈後緊縮起來,方成秋知道他要爆炸了,這裡怎容他爆炸!
「快過來!」她用盡力氣衝向白狼,聲音都有些破音,朝著白狼伸出手,火焰也在同時爆炸,白狼回頭看向那爆破的光點化作一道道的箭矢,雨滴般朝他們射向。
方成秋沒注意箭矢,她只想要帶白狼離開,一道箭矢射在她腳邊,白雪瞬間變成黑色的粉末,她倒抽一口氣嚇的臉都白了,才後退一步,狼嚎一聲,箭矢爆炸開來箭雨般落下,她抬頭看見飛下的箭矢,白狼低吼著衝上前也來不及阻擋。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魔法?方成秋想著,不敢置信。
光箭光速的落下,白雪噴濺而起,第一箭穿過方成秋的肩膀,她痛呼尖叫,接連二、三隻,數以隻箭飛下,她身旁的白雪瞬間變成黑色的粉末,短短幾步的時間變得那麼漫長,白狼眼看著光箭穿過人類女孩的身體,將她擊倒在地上,溫熱的血液噴濺在白雪上那麼刺眼。
雨點般,第一隻箭穿過去後,接下來的箭穿過方成秋身體時就會消失,但依然造成了傷害,白狼撲上前護在她上頭,飛箭刺入白色的皮毛也跟著消失,火焰在空中熄滅,白狼翻過身子,滿身的鮮血甩上雪地,刺痛的低鳴著。
兩道火焰在空中交錯,白紅色的燃燒溫度融化落下的白雪,方言玠甩掉身上的白色火焰,一把抱起渾身是血的方成秋,總是面無表情的臉怒著瞪向紅色火焰落下處。
火焰被風吹散,從裡面走出一身紅衣的男人,面相兇狠,右眼上還有一條大疤,他的嘴角露出青森獠牙,伸出爪子指向方言玠,「你們這些孽星!」
白狼低吼一聲縮起身子化做一團白煙,紅衣男人三兩步衝上去將煙霧散去出現的白髮男孩攏入懷裡,也不在意身上的衣服被血染紅,「少、少主!請您意識保持清醒!」
「我們是孽星?」方言玠站起來,兩手白袖已經被血浸濕,鄙視的笑了,「是你們的狼星招邪。」
「你!」紅衣男人正要起身發怒,男孩沾滿血的手按在他胸口,男人慌張的低頭,「少主!」
「………」男孩的臉因疼痛皺起,「她怎樣…….」
方言玠起身不多說,懷裡的么妹已經昏了過去,他瞪向仍關心方成秋的男孩,「離開這裡,崑崙地不是你們這樣的人能入的。」
一道白色火焰又燃起消失了原地,伴隨紅衣男人的咆哮,男孩撇過頭去也昏了。
「方言玠你給我站住!!!!!!!」
這件事震驚了天字輩的孩子,方睿生說不想引起恐慌。
方言玠撞開書房的門時,葉雙胞胎正在桌前研磨草藥,兩人一抬頭看見露出慌亂神色的方言玠和他懷中身上都是血的方成秋,兩個人都茫然了,葉臨手上的茶杯掉落地上,碎成了好幾片。
玄子清是讓葉恆叫來的,那時葉恆兩手都是血,玄子清手一抖就讓整碟墨灑到畫紙上,無翳和陸七知道後,兩人異常冷靜的來到祁陌的房門外守著,打算讓他最後一個知道。
他們所有人都撒了一個天大的謊,一個困住方成秋和祁陌的謊言。
方睿生說那是一個邪惡的黑魔法咒語,會寄生在被施咒者的身上,一直陣陣作痛,每隔一年會讓身體狀況越來越差,屬於慢性的傷害。
只是這身上的傷看起來像是物理所致,現場也沒有留下任何的武器或是小刀。
方成秋身上綁著的追蹤咒驚動了方言玠,可他到的時候也看不到什麼了,只剩下一片焦雪和那隻受傷的狼護著渾身傷的方成秋。
他又花了些時間和方睿生解除黑魔法咒術,這才著手包紮傷口。
傷害已經造成,葉臨坐在一旁不發一語,臉色恐怖的難看,葉恆明白他只是自責,走過去摟住了他的弟弟到懷裡,把他的臉壓在懷裡不讓他看方言玠在床邊治療傷口的畫面。
當一個醫者無法救人,一生所學又有何用?
傷口最大的是左邊的胸前,方言玠站站在一旁看著,方睿生思考片刻還是治療了傷口,讓傷口復原的只剩下擦傷的程度,還說了一句讓眾人愣住的話:「言兒,把秋兒的記憶封印。」
「什麼?」葉臨有些難以消化。
「封起來就好。」方睿生強硬的說:「若你不做,就我來吧,我不希望秋兒帶著這段記憶生活。」
「為何?」葉臨問。
「還記得的話,就不會入學了,得休養,」葉恆平靜的解釋,卻有些不諒解的看向自己的養父,「難道真要她入學?什麼天大的理由要強制她入學?」
「這是緣。」方睿生只這樣說就離開了房間,「誰都不許插手天命。」
玄子清一直都坐在一旁沒有說話,他想喝茶卻發現手無力,命運什麼的他從來都是信的,從收到星象的開始才隔了幾天就出事,那除了照做以外也沒什麼別的方法,若出手害的不只一人。
他穩著手端起茶,方言玠舉起了魔杖,葉臨抬手抓住他的手腕,「別.......!」
「不這樣做,她醒來會是怎樣的心情,你應該知道。」方言玠皺眉看他,「放手。」
「你救她回來只為了這樣?」葉臨多少有些底氣不足,他是第一次這麼明白的頂撞大哥。
方言玠甩開他的手,葉恆拉起葉臨和他說:「走吧。」
糾結了一會兒,葉臨自己出了房間,葉恆跟著出去關上了房門,玄子清看著方言玠良久,嘆了一口氣,「你這是何苦?」
父親一定明白言玠會動手,又何必做的像是他要背黑鍋似的讓兄弟無法理解,如若是方睿生親自動手,也許他們其他人還接受度更大一些。
言玠知道這樣會讓人不高興,卻還是去做了,這些人是有什麼問題?
他坐在那看方言玠動手唸出咒語,他沒有阻止,只是看著方成秋的睡顏彷彿輕鬆多了,點點星光消逝在女孩的額前,連帶著那些恐怖的回憶也一起消失不見。
「.......阿玠。」玄子清忍不住輕聲喚他,那些獨自承擔的罪惡感油然而生,之後方言玠如何面對其他兄弟,還有如何面對醒來的成秋。
方言玠沒有回應他,他放下了魔杖,伸出那雙大手,上面還有著乾掉的血跡,輕輕的指頭劃過方成秋的額頭到眼臉,玄子清愣了一下,那雙手很輕,劃到了她的臉頰就收手,方言玠忽然看起來滄桑許多,壓在肩上的重擔和責任,做為繼承人,其實相當及格,但做為一個兄長、一個普通人又有失格了?
「我回去了,你看著她,晚點小六會過來,」方言玠將魔杖收到袍裡,轉身離開,「別讓小六知道了,該怎麼說你且怎麼說。」
祁陌過來時整個人慌張的失去平時的優雅,玄子清早有心理準備,平平靜靜的說這只是野獸襲擊,方睿生抹除了一切黑魔法的痕跡,論是黑魔法熟練的祁陌心亂則查覺不到,也沒有去思考來龍去脈,玄子清說什麼他便信什麼,看著祁陌崩潰無措的模樣,玄子清移開了視線將房間留給他們倆,去了方言玠的書房,也不是想說點什麼,只是想靜靜的陪他兄弟的“阿玠”待一下。
當天晚上飯桌沒什麼人,大家隨便吃了飯就回房,陸七更是直接把飯包回去無翳房裡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