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密斯,你醒醒。」
「史密斯!喂!」
雀絲塔的聲音比他想像中的還激動,認識這段時間他還沒聽過雀絲塔除了生氣質問她討厭的那些女生,還沒對什麼人大小聲過。
左肩傳來一陣大力的掐抓,艾倫嚇的睜開眼,模糊的看著四周,肩膀上的手又捏得更大力,雀絲塔有些緊張的聲音傳來:「你是不是做噩夢?」
抬起右手揉了揉眼睛,好幾下他才終於看清楚,這裡是霍格華茲的醫院廂房,而且已經晚上了,廂房裡只有他們兩人,簾子把他們隔起來,雀絲塔在床頭櫃上放了好幾本書,一本還是攤開的,那張書籤被夾在中間,才看到一半。
「你必須起來了,喝點水。」
雀絲塔指著他鼻子怒道:「我以為你是個身體很好的人,結果倒下去就是三天,老天爺保佑我的魔藥學!」
「什麼?」
艾倫被她半拖著從床上坐了起來,靠著他背後的枕頭接過那杯熱水,正想說話,雀絲塔又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聽我說完,你現在給我把水喝了,吃藥,教授說你明天早上就能離開了。」
第一次見到雀絲塔這麼激動的發脾氣,但他就怕女孩子碎碎唸,就安靜閉上嘴的喝水,滋潤了他還有些乾澀的喉嚨,清了清嗓子他才感覺到自己是感冒了,因為喉嚨刺痛著,讓他嚥水也不是很舒服。
雀絲塔說他是在周末時,讀書會散會時臉色不是很正常,後來說一說就睡著了,他們發現臉色紅的不正常,路克收拾東西就把他背去了醫院廂房,一躺就是三天,中間高燒不退,時而好轉又時而惡化,但他們秉持著史密斯之前說的話,一直沒讓教授寫信通知家裡。
史密斯說:『我最近不想和家裡的人來往,暑假我會自己應付。』
雀絲塔說的麻煩事當然是指他上課的異常,就連雀絲塔也覺得天要塌下了,因為史密斯沒有去上課,他們前幾名的學生是不會缺課的,以保給教授良好印象,也不能放過任何一堂課的筆記。
艾倫卻缺的越來越多,雀絲塔幾番去男寢門口請人叫史密斯出來,都被婉拒了。
她想好吧,也許這就是他們晚到的叛逆期,史密斯除了一年級以外都沒什麼太過誇張的行為,所以這就是倦了的怠惰期。
休息一下就好了,她也會有這樣的想法,但她不允許自己缺課,看到單上多了那麼一撇,她就不舒服。
只是那天殺的史密斯就這麼一直曠下去,就連小考也不來考,一直過了期中和綜合測驗都是這樣,最後甚至連讀書會也不露面。
他們知道史密斯在哪,就在雷文克勞的男寢室內,深鎖著自己不肯出來,如果不是在寢室,那他們還真的不明白史密斯會去哪裡。
好不容易出現了,他的課業成績也全部都再見了,現在還生病,雀絲塔覺得自己是個很有良心的人,她沒有給太久的責怪。
她對生病的人是這樣,對史密斯更是不忍心責罵。
在看了他那麼憔悴的模樣,雀絲塔坦承自己捨不得。
再幾天學期就要結束了,他們有人早早開始緩慢收拾行李等著學期結束,雀絲塔這三天課一結束就往醫院廂房跑,等到真的非得熄燈了才回雷文克勞塔。
而現在,史密斯先生吃完最後一份藥再睡一個晚上就好全了。
「拿去,喝掉他。」雀絲塔不客氣端了熱的魔藥給他,艾倫雖然臉色不好看,也還是端過來不吭聲的喝光了,噁心的他又給自己倒一杯熱水狂灌。
雀絲塔遞來一顆糖,艾倫看看她的手,終於忍不住問了:「你為什麼要在這裡三天?」
女孩被問得一愣,把糖果啪的放到他手心裡,「干你屁事!我的魔藥學研究會毀在照顧你的這三天!」
「嘿……..」艾倫被她的粗話給逗樂了,「我認識的淑女不說髒話的。」
「…….」
雀絲塔抿了抿嘴,上揚的杏眼瞪了他幾回,又故作不生氣的撥了撥自己的金髮,從長袍口袋拿出了髮圈紮成一個馬尾,似乎不想承認她方才說了粗話,但她認為那不算是粗話,只是個口頭禪。
艾倫吃了糖果覺得嘴裡的苦澀味中和不少,他蓋好被子撫平上頭的皺褶,一時之間不知該和雀絲塔說些甚麼,平時他們只聊些課業上的事,又或者是聽路克單方面的八卦著誰。
一個人不會一直過度的關注著誰,要說他在學校的好友說真的沒幾個,但醒來會先看見雀絲塔卻是意料之外,他以為什麼都不會有。
「史密斯,」雀絲塔的聲音聽起來平靜多了,她兩手撐在椅子上,黑色的百褶裙只蓋住了大腿,露出她膝蓋上貼的一塊小藥布,艾倫就那麼看著那塊藥布,聽她說:「你做噩夢了。」
用著肯定語的雀絲塔向來是不會有甚麼差錯的,艾倫想著將視線往上移,對上那雙紅眼睛,「哦。」
這個回答令她不滿意的皺起臉,又問:「你到底怎麼了?這學期你表現的一點都不正常,你的課業和你的考試全部都跌落谷底,而你卻不想去救他。」
雀絲塔兩手交握放在腿上,用著嚴肅的口氣說:「史密斯,這不像是剛入學的你。」
「人都會改變,瑞娜蒙德。」
從史密斯的口中聽到她自己的姓氏,雀絲塔臉色更差,連方才壓下的火氣都一併上來,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這麼生氣,史密斯對她不滿,現在她也對史密斯不滿,而史密斯從來都只叫她『雀絲塔娜』,不是同學之間用順口的『雀絲塔』。
但她也自己稱呼對方為史密斯,就好像是在比賽,看哪時候對方會改口,那她就跟著改口。
不過在那之前,她不是先讓史密斯改變想法,而是惹他生氣了。
「你記得我說過嗎,我比較喜歡以前的你。」雀絲塔想來想去,嘆了口氣,「儘管我們以前並不是朋友,但我喜歡你熱情的樣子。」
她來自的家庭冰冷無情,入校後她成為前十名是理所當然,如果那麼寂寞的童年並不能為她換來一點課業上和名聲權勢的慰藉,那這些東西都是無用的廢紙。
史密斯說他不在乎血統,這讓她很意外,同樣身為都是雷文克勞的老鷹,她就這樣關注著史密斯,隔著幾步之遙看著他,總有一些人是人覺得,這輩子難以得到的人,或是無法成為之人。
所以她很失望,他們都不能接受來自教授或外人的失望,何況是自尊心高的史密斯,一樣不會好受,她最後選擇不說出這一塊的想法,因為那只會讓史密斯討厭她。
艾倫的沉默不語讓她無法去應對,像一塊推不動的石子。
「你不告訴我們你怎麼了,這些問題就一直無法改變,你會一直這樣下去,」雀絲塔緩緩的說:「史密斯,有什麼事情比你的課業還重要?」
「瑞娜蒙德,你活到現在,有一個你最喜歡的朋友嗎?」艾倫淡淡的問。
「……..那很重要?」
忽然的,艾倫聽見這個回答就笑了,笑得有些諷刺,但仍然沒看她,也看不見她臉上錯愕的表情。
「你沒有一個這樣的朋友,那你讀書是為了什麼?」艾倫質問她,對方還不知道怎麼回應她,他又拋出問句:「家族?血統證明?還是你只是想這麼做?每個巫師和女屋都會入學就讀魔法學校,但我們學習是為了什麼,責任或是義務,或許都有,但我認為學習強大的力量,除了找工作,應該也能保護自己重要的人,比如朋友或是家人。」
艾倫握了握拳,他還記得這條手臂的衣衫下曾經有一條醜陋的傷疤,但現在已經全部都不見了,那些他爭取過的勳章。
「但你知道嗎,瑞娜蒙德,你沒有朋友,你所有做的一切連你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
「夠了。」雀絲塔要他住嘴。
「你懂什麼,強勢的要人對你坦白,卻不肯對別人坦白,禮尚往來阿…….瑞娜蒙德。」艾倫抬起臉看她,「你唸書是為了成績?說不定和我一樣只是寂寞,我們都不懂怎麼和人相處,我也是為了那個生死未卜的朋友一頭霧水,說起來…….你讓我一直都搞不懂,你勸我是因為我不再和你一樣是優等生了,你在我身上追著什麼?」
「夠了!」雀絲塔高聲喝斥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力道大的椅子往後倒去,艾倫聳聳肩,顯然不在意對方什麼態度。
雀絲塔站在那只是瞪著他,但又有更多說不出來的情緒,艾倫喝完熱水把杯子放到床頭櫃上,「奉勸你一句,我不是好人,也不是你想像中的史密斯,人都會有私心,有些事情你不需要多管,你已經超線了。」
「你知道為什麼我這麼護著你嗎。」雀絲塔硬著語氣問他。
「護?」
「我喜歡你。」
艾倫稍微屏息,而他很快又感受到了失落,放鬆了身體靠在枕頭上沒有看她一眼,雀絲塔有些不相信她就講了這麼直白的心情,但破罐子摔破,已經沒甚麼好瞞的了,她彎腰扶起椅子重新坐下,兩手握著放在了膝蓋上,手不斷緊握,消化著史密斯的沉默,而艾倫最終什麼也沒講,也不打算拒絕或是回覆。
「……你知道,我是個很難相處的人,」雀絲塔放輕語氣說:「我很喜歡剛入學的史密斯,我以為相處一起不會有任何的難處,直到你因為那幾個人和史萊哲林…….那個愚蠢又卑賤…….」意識到自己講話有些兇狠,她把臉埋在兩手間深呼吸一口,才重新抬起臉,「我們不一樣,史密斯,我不會為了那些無法去保護自己的人,去替他們做些……事情。」
又或者說是“愚蠢的事情”,但那會否定艾倫所做的一切,她斟酌著用詞。
「你為了他們,害自己受到了傷害和打壓,我知道那些流言,說真的…….那些都與我無關,人與人之間流言太多,儘管我們不是朋友,只是同一個學院同年級的同學,我還是想認識你。」
「就因為我成績好?」艾倫反問。
「成績是一回事,你知道你父親和母親的名聲多好,用句現實的話來說,你真是我理想的人,血統、名聲、背景,樣樣的都讓我覺得喜歡,不過之後你變了,讓我明白你也受到了一些……..打擊?」
「你不懂。」
「我是不懂,」雀絲塔擺手,「但你也不讓我們知道你的想法,史密斯,儘管我們每個周末一起唸書,上課一起抄筆記,你都是那個樣子,現在我們想幫助你,你卻不肯接受,我知道你不喜歡教授對你失望,但這學期是沒望了,每個人都有低潮期,但是我擔心你不只是因為這些。」
「我不想談這個。」艾倫皺了他的眉,對這話題最後的一點耐心就快被磨光,「我知道你們的意思,但我不認為這是別人知道就能改變的事。」
「就連聽你說說也不能?」雀絲塔嘆口氣。
「…….就如我說的,我不是一個好人,而你不需要浪費時間在我身上。」
他們之間陷入了很短的沉默,也許都還是理智的人,雀絲塔並沒有再追問,她只是收拾著自己的書本都放進背包裡,又留下了一顆糖在水杯旁,「我知道你有個可以傾聽的人,無論你發生什麼事?」
艾倫躺進被窩愣了愣,他背對雀絲塔躺好,將棉被拉到了耳上,幾乎埋住他整個人,輕輕的嗯了一聲。
雀絲塔垂下眼沉默完還是走了,替他拉上了簾子,出醫院廂房往雷文克勞塔走去,聽著漸遠的皮鞋跟聲音,艾倫不敵藥力還是睡了過去。
如教授說的,他早上就醒來,全身舒服多了,醒來喉嚨的乾澀讓他多喝了一杯熱水,看了那顆糖,他安靜拆了包裝含著糖下床收拾自己的包,又讓教授檢查了一次他的體溫才離開醫院廂房。
接下來幾天他還是待在房裡沒什麼出去,除了發呆就是在校內閒逛,既然他已經拿不到學分,也就果斷混到學期結束,讀書會也照樣的翹課沒去,雀絲塔不再來請他去,少見的連其他人也沒有來問他,又像是回到了他沒有加入讀書會那樣安靜的日子。
學期結束,他拉著行李上了火車,在雷文克勞的車廂內遇見穿著深藍色洋裝的雀絲塔,艾倫猶豫了一下,還是讓開了路。
那份告白其實撼動不到他,雀絲塔這樣的一個女生會喜歡他這種人,他沒想像過,也以為對方有好感的對象是路克。
有些話想說,比如她的照顧和禮貌,有完成的魔藥研究報告,沒睡好的那幾天。
路克也在那天之後消失了,他想也許是路克知道了什麼,在列車上遇見的雀絲塔又恢復了平常的冷靜和知性外表,對於艾倫的讓開,她走上前,卻往著艾倫的方向走。
艾倫有些疑惑,又往另一邊靠,直到雀絲塔走到他面前張開雙手繞過他的腰抱住了他,力道不大,纖細的手拍了拍他的背脊,「史密斯。」
他被雀絲塔的反應震撼住,記憶中他認識的雀絲塔並不是會做這件事的女生。
「暑期好好過,開學見。」像是好朋友簡單的說再見,雀絲塔說完就鬆開了手繞過他,走進了自己一人的包廂。
本來是想追上前說點什麼的,只是隔著玻璃看這包廂內只有她一個人,低頭翻著枯燥無味的書本,安安靜靜的隔絕外頭吵鬧的一切,所有人都是結伴而行,而他們倆人都是單身一人,想從之間找到正常的協調感,又揭開了一次對方傷疤。
艾倫想過道歉的,又想起了那句告白。
也許他不道歉的傷害可以讓人想明白,因為他確實沒同情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