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想回去,你是想他了。』
男孩的房間裏堆滿了書和工具,還有著調製魔藥用的器具擺滿桌上,他坐在地毯上,手邊有幾條木條和描圖紙,鉛筆和膠水放在籃子內,他看起來像是在做一份美術作業。
但巫師有美術作業?不。
「寶貝,下來吃晚飯好嗎?」
安德莉亞的溫柔聲從門外傳來,敲敲木門兩下,「那個我們也能幫你一起做,你真的要回去,還有一天的時間。」
「你們先吃吧,我想把他完成再說。」
「好吧,我會幫你留飯菜,你記得要吃,熱過再吃,我幫你端濃湯上來至少喝一點?」
「好。」
母親的腳步聲遠去,艾倫看了放在腿邊的大平板給他立著,上面有各式的花燈製作帖,許多人分享在各大平台上供人瀏覽,分享基本的做法後如何自己加工才能做出更喜歡的。
另一個分頁有著百樣的造型,艾倫最後挑了一個類似紙燈狀的,像是非常久以前普遍木和紙包裝的提燈。
雖然他是個少爺,但不代表他什麼都不會,父親也是會帶著他做木工的,小時候他能參與就參與,只是廚藝上為了避免浪費食物,他還是盡量的斟酌練習。
清楚自己學習力還算可以,他買完材料後回到家先是洗了澡,泡個一大杯蜂蜜水就關在房間裡,拿著平板上網研究”燈”的構造,有些東西他去一樓的材料箱搬出來,還借了一些父親寫過的小魔咒。
少年拿了切割器切一個他要的底座出來,艾倫現在眼前是他用檀木建好的一個木燈的模型,還未上色,邊角防止脫落,他用了父親平常使用的魔法膠水,那比麻瓜常用的黏著劑還好用,也不會有刺鼻的味道,多出來的部分不會像是上膠上錯一樣凝結在那,一下能用刮勺抹下來的。
想要做些不太可能的事情,還是不能全靠麻瓜世界的東西。
為了怕紙片軟化或是破損,硬甲水他倒了一臉盆,然後將他買來磅數最大的米黃色紙張浸透進去,雙手還戴上了穿甲獸獸皮的手套,避免對藥水起了變化。
房間像是經歷戰爭,快要沒有地可走,紙張泡五分鐘,這段時間他就在挑選木漆要哪一個才好看,選來選去還是拿了最深色的那罐漆,深木色的漆可以彌補一點在他膠手殘黏壞的地方,因為在刮膠下來時也不小心將木皮給割到有留印子。
艾倫搬來兩個四方形的木板架高,不然只能趴在地上拿一支上漆的刷筆盯著那一點點的細節上色。
這層保護漆在他把邊角都塗上一層時,鬧鐘小聲的嗶嗶兩聲,嚇的他手抖差點把筆給戳下去。
「你想要做甚麼要的?花燈?」
安德莉亞打開房門就看見艾倫正在戴手套把紙張從臉盆裡拿出來,然後慢慢放進去另一盆藥水裡,「這是什麼?」
她打開房門讓氣味流通,濃湯放在她清出來的書桌空位上,搬了一張小板凳坐到一旁,「你父親的書房總是丟了這麼多怪東西,自己卻很少做。」
「還好還有很多,不然我就要自己調了。」
「你也可以調出來的。」作為驕傲的母親,她笑了。
「不行,我沒有時間……」
「好吧。」
她拿起一旁的平板瀏覽了一下,才明白兒子要做的是提燈,而且看他畫過的圖大概還是可以拆卸頂部的,「有點像是機甲,但是這麼複雜的東西你可以嗎?」
「……我不知道,簡化一下。」
所以他還特地衝去了斜角巷,買了一些現成的零件和藥水,因為他沒有時間研究機關怎麼做。
泡過乾燥藥水的紙張,他一拿起來時就瞬間乾了,且硬的用指尖彈幾下都發出如彈在水泥牆上悶悶的撞擊聲,各角確認一次後把他夾起來掛在一旁,這時艾倫才算得空可以喝個湯。
「很久沒看你忽然想做手工,怎麼了?」
艾倫搖搖頭喝了一口湯,「沒,忽然想到而已。」
「要放在自己房間的?還是要做給誰。」
「送給一個朋友。」
「哦,女朋友?我想男生不會喜歡這個東西。」
「不是女朋友,他喜歡在晚上到處跑,給他拿個燈沒什麼不好。」
「路摸思沒學?」
「……」艾倫斂下臉色把空碗遞出去,沉默不回答。
「好好好,我不問了,你好好加油,等等我幫你拿檸檬冰茶上來。」安德莉亞被擺臉色也只是笑著拿空碗下樓,她是第一次看艾倫手作東西要送人,還以為他會送給亞瑟,沒想到是校內的朋友。
這孩子在校終於遇到一個可以交心的朋友了嗎?
冰茶送上來後一下子被他灌了大半,開始捲起袖子丈量每一面長寬進行裁紙,還在紙上塗了防水漆,正方形的燈只遮了左右兩面,另外兩面裝上了極薄的壓克力,避免增加重量。
其實他自己也沒做過這類的東西,只是憑著看到的書和資料去做,做完了還得實驗看看能不能成功,如果不成功他是要換材料再做一次的。
製作提燈的時間他調出幾個視頻一邊研究,捧著大碗配重新熱好的湯麵和牛排,看過了幾個視頻他還是覺得必須要一個漂浮咒才行,否則木質的提久會手酸,以往的都只是輕薄的紙和鋼。
這次的範本也只是檯燈,材料選擇上還是有點重啊……
艾倫一邊吃遲來的晚餐一邊糾結,拿碗下去收拾時,換了一杯熱水上來繼續在房間裡頭製作。
頭蓋他是用現成的,畢竟他要的是那個可以扭轉的提燈頭,這樣子能直接省去做開關,要調整下去連火車都不用搭。
途中等漆乾時他去洗了澡回來,看時間也已經是半夜,燈的外型已經讓他做好了,艾倫盯著還是濕著的頭髮去客廳窗戶旁用利剪剪了一朵紅色的玫瑰花下來,他上樓將花泡在藥水裡,等一會才拿起來慢慢削去莖梗和刺,將花朵放在提燈頂蓋的內側。
蓋上頂蓋鎖緊後,上頭有個古銅環,他另外削了一把燈的提把,同樣費工的泡藥水處理再上色。
他看過很多的書,以前的時代,古人送禮不是綢緞珠寶,便是親手做的藝品,但這個時代鮮少有人會手做東西,他自己做過不多,因為他不需要動手,但要送禮,人說禮輕情意重,他還是想做些有意義的東西送人。
要送什麼他也沒頭緒,只想做把燈讓人夜晚在外頭能有盞光明,可以指引著人平安回去就好。
東西拼裝起來製作完成後,艾倫拿起來實際實驗看看,亮是夠亮,在材質更換和重量間要取平衡,死了不少他腦細胞,一邊用平板上網看資料已經是一個小時看一次的動作。
黑夜逐漸退去,淺淺的天光從地平線爬起,房內的暖爐開了整晚沒有關掉,艾倫揉了揉自己蓬亂的黑髮,他有些疲累,怎麼樣都與他理想中的差異一些些,想把理想幻化成現實觸碰的到,沒有每天實驗是很難一時之間達成,天亮了就表示火車是今晚開,他連行李都還沒開始收,更別提一夜未眠。
安德莉亞早上起來做早餐時聽艾倫的房沒有動靜,她以為是好了,直到中午時她看見艾倫下樓,臉色一看就知道是熬夜到現在,她驚訝的問:「做完了?你有睡嗎?」
「好了,」艾倫走下階梯揉了揉眼睛,「中間測試了幾次,弄到剛剛。」
「吃點東西?」她起身走到艾倫身邊摸了摸他的頭髮,「你想吃點什麼,吃完後就上樓睡一下。」
「我還沒收行李。」
「對哦,行李……..還是你睡,我幫你收?」
艾倫搖搖頭,在廚房倒了杯水喝完後又上樓了。
科帝士一早就出門去買些他覺得開學會用到的用品,安德莉亞替艾倫做了兩個魚片三明治和一杯柳橙汁,上樓時已經看見了艾倫折騰了一晚上的提燈,她放下盤子仔細看清楚。
那是一盞很漂亮的提燈。
「親愛的,我不知道你藝術天分這麼高?」她笑著走過去近近看著那盞燈,裡面有一朵玫瑰花綻放著。
「我也不知道我真的能做出來。」
安德莉亞坐下來望著那朵隨著時間會掉落花瓣的紅玫瑰,提燈的光源很亮又不刺眼,待在一旁甚至能夠感受到一絲溫暖,花朵被施上了魔法,微微發著屬於它自己的光芒,這朵花的時間就停滯在這裡永遠不往前。
花瓣飄落下落在燈內並不會消失,而是等到累積了數瓣後才會一起消失,那朵玫瑰永遠都是停在她最美麗的那刻,像她兒子的天真溫柔一樣,希望一直都能在。
她想知道是什麼樣的朋友能夠收到這盞燈呢?
會是一個好孩子吧,她好想見見看。
「有機會,帶你這個朋友來英國玩吧?住一陣子也可以,就暑假的時候,」安德莉亞看著那盞燈微微笑了,「以前唸書的時候,我也去過在俄羅斯的朋友家,暑期在那裡待了一個月,後來又去遊歷了中國半個月才肯回到英國等待開學。」
「我不確定他會不會答應。」艾倫放下空盤,面色有些猶豫,「看看吧。」
也許那個人並不覺得他們有這麼熟,只是他自己覺得這段友誼很重要也說不定。
「是阿,問問看也好。」安德莉亞起身收走杯盤,「刷個牙就來收拾行李吧,你在晚上前還能睡一下,如果爬不起來,我和你爸爸會把你載去車站的,你就能換個地方睡。」
母親下樓後,艾倫坐在床邊發了一會呆,找出了紙袋套上那盞燈並收進了黑色的防塵套內,聽話的去刷了牙回來,從床底下拉出他的皮箱開始收拾東西。
每年回校要帶回的東西都差不多,就是那一些東西,這次他多帶了幾瓶墨水、兩條藍色盒子裝的領帶。
皮箱被他填滿的差不多後,艾倫蓋起箱子,終是疲憊不堪的倒回床鋪,熬夜了一整個晚上,眼睛痠澀,連看一些東西都好像有多重影子,兩眼昏花要分不清現實夢境。
被窩是涼的,他真的不介意的捲起被子一下子就沾枕而眠。
他累的沒有做夢,醒來時去洗了個澡,安靜又累的坐在餐桌吃完了晚餐就出發去等火車,一個人選了單獨的包廂,艾倫窩到窗邊裹好身上的大衣打算繼續睡,靠到了邊上正要睡,車廂的門就給人拉開了。
他有些不悅的睜開眼,門外的女孩撥了撥自己的金髮,「史密斯你介意?其他的包廂都滿了,我不想和其他人同乘。」
雀絲塔身上穿了白色的大衣,臉已經被寒風凍紅,她摘下了手上的白色手套等著艾倫回應她,經過那次的告白後,艾倫有段持間沒和她好好說話,她心裡也就惦記著,現在他們就如一般朋友一樣,一起搭乘火車應該不是難事吧。
「好,坐吧。」艾倫點點頭,倚靠著邊角瞇起眼看窗外。
雀絲塔關緊了包廂門坐到艾倫對面,看著窗外的月台上有許多來送行的家長,火車鳴笛後緩緩的開車了,在這麼多月台上她卻看不見她家裡的人。
「我以為你不會回校過節,怎麼想回去了?」雀絲塔脫下外套掛在一旁,「覺得大人的聚會很膩?」
「還好,就回舞會玩玩。」
「……..」
就像是聽到艾倫說了一個大笑話,雀絲塔只是微微睜大了眼,無聲的彎了嘴角,很快的又恢復到她平日那樣難以親近的表情,「難得你也會想湊人群堆裡。」
「本來沒有要回來的。」艾倫閉起眼睛說。
「……..」
氣氛有些凝結,雀絲塔將她的小包放到腿上,坐姿端正的就像一個洋娃娃,她垂下眼來抿起唇,猜想著艾倫回來不就是有什麼重要的理由麼。
為了舞會回來就是要見一個人了,這樣令她生厭的交際活動。
「想約人跳舞?」她聽著自己聲音好像有一點忌妒的味道。
「不跳,就回來過節。」
艾倫的聲音聽出濃濃的倦意,她看人已經放鬆下來,雀絲塔聽到這個回答放鬆許多,「你睡吧,快到了我會叫你。」
對方沒有回答她,想必是睡得太熟,這趟回去的火車只有他們兩人獨處在這包廂,儘管沒聊天,她心裡也感到高興,這些歡愉足夠她寒假時拿來消化不開心的事了。
火車靠站,她換上學校的大衣,並且戴回她的手套,伸手推了艾倫兩下,「換件大衣,我們要下車了。」
艾倫接過大衣套了上去,兩人出包廂時,許多學生跟著從包廂內湧出,找著下車的門,氣氛很熱鬧,討論著過幾天的聖誕舞會有什麼活動。
雀絲塔安靜的走在艾倫身邊,分別前後下了車跟著人潮去等待馬車。
上了騎士墮鬼馬拉的馬車時他們才說上幾句話,因為是尾段了搭乘的學生頗少,那時候算算人數只有他們兩個要留下來等馬車,下一輛車來後又等不到其他的學生,只好他們兩人單獨坐一台。
車上時,雀絲塔看著馬車前方說:「艾倫,你知道騎士墮鬼馬的故事嗎?」
「知道。」艾倫算是半倚靠著,精神又快陷回去。
「你看得到?」
「嗯。」
「我想要養一隻墮鬼馬。」雀絲塔這樣說引起了艾倫的注意,睜開了眼睛看她,「然後跟著他到處去遊歷,誰都找不到牠。」
「為什麼是墮鬼馬?」
雀絲塔看著眼前甩了甩頭的騎士墮鬼馬,「只是忽然想到而已,沒什麼大事。」
艾倫想也許雀絲塔是想到什麼,他略知對方的家庭很完美,名聲也好,純血界內也是有名家族,只是很多想像中美好的事都不如外界那樣揣測的完美。
他沒有問過對方家理的事,雀絲塔也不問他,比起來,艾倫承認他過的比她還要幸福。
只是這樣的幸福終究還是害了他,到今天他還是不能釋懷曾被怪罪的錯誤。
「史密斯。」雀絲塔叫他,馬車慢慢在林子中前進,她依然是看著前方,猶豫了一下便說:「路克跟我告白了。」
「我知道他喜歡你了。」艾倫絲毫不意外,「你該知道他平常看著你的眼神是怎麼樣的。」
「但是我喜歡你。」雀絲塔轉過頭來看他,淡然的好像不是在說告白,「你知道的。」
他不能回應“你知道我不喜歡”這類的詞,艾倫搖頭,「你知道的。」
「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她是哪一個學院的?」雀絲塔兩手按在椅子上,指尖緊張的泛白扳緊了椅沿。
「不,不是她。」
女孩聞言愣了愣,「不是她是他?」
男孩從容的看著她聳肩,「是,但是我不認為那是喜歡。」
「……史密斯,你看起來不像同性戀。」
艾倫笑著說:「我也不覺得我是,但是確實我挺喜歡他,各方面都是,只是這種感情和你不一樣。」
「所以你…….想追他?」
「不。」艾倫搖搖頭,「這樣就好,我還沒弄清楚一些事。」
「等你弄清楚後呢?」
「…….喜歡不代表要追,也不代表要在一起阿,雀絲。」
她明白這個意思,只是誰又不會貪心呢,喜歡的人每日就在眼前,卻不能讓他成為只屬於自己的戀人,說的很簡單,真的能做到,一個人又能忍多久?
「你會貪心的,」馬車緩緩停下,「雖然說的好像不需要他,但你傷心的時候只會恨對方不第一個時間關心你,有一天他跟別人在一起了,你會後悔的,我不想看見你後悔。」她起身撫平大衣下擺,踩著階梯慢慢下馬車。
「我知道阿。」艾倫從另一邊的階梯下了馬車,轉過身望著她:「我知道。」
女孩看著他說完就轉身走入城堡側門,那披著黑色大衣的背影看起來有些疲憊,她還是不明白艾倫內心想些什麼,既不忍又忍著,虐待自己就那麼高興?
燈火映著男孩的影子在磚牆上,直到他轉彎離開了走廊走入城堡,影子慢慢的被黑暗吞噬,她臉頰上有一絲冰涼貼上,抬頭一看,發現是夜晚的星空降雪了。
「…….結果還是沒和他說上聖誕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