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點為一年級上學期
♘NPC回合
「主子。」
黑髮的人影在門口等著,他微微躬身,「您要用晚膳嗎?」
「嗯,送來房間,別太多,今天沒甚麼胃口。」
韓靖翊走出壁爐,抖了抖斗篷上的灰,臉色疲憊,他滿腔的怒火一回來看見近侍的韓軒站在一旁等他,瞬間像洩了氣的皮球般,粗口都變成了嘆氣。
他回到了中國北京,家族在這裡買的小樓,就獨棟的偏高,在山上,一個人住清淨,整棟樓彷彿古樓,裡頭裝潢倒是現代化許多,但能夠看見好幾個朝代的古董放置在架上,一旁檀色的太師椅也是前幾天送來的。
一回來他就解下斗篷扔在了房間門口,韓軒跟在他後頭收了斗篷,往廚房走去。
韓靖翊洗了個舒服的澡出來,套上唐服版的絲綢睡衣時,韓軒正好端著晚膳回來。
說是晚膳也已經快變成宵夜了,韓靖翊看著食物,一開始沒胃口,聞著就餓了,所以他拉開椅子坐下來,要韓軒拉開他旁邊落地窗的窗簾,看看有沒有什麼。
「今天山上特別涼,大概什麼也沒得看。」韓軒說著,把窗簾拉上了,韓靖翊覺得無趣的轉頭,開始動筷子吃飯,「說說我不在的今天有什麼事兒?」
韓軒站在一旁好像是思考了一會,最後搖頭,「沒事兒,很寧靜,但是有幾通電話找過您,我替您抄寫下來了,留了便條在電話上,您現在要看?」
「……」韓靖翊搖頭,「你吃了?」
「吃了,謝謝您的關心。」
「好,那你去休息吧,我吃完自己拿去廚房。」
「我可以站著等您。」
「你看著我吃飯,我吃不下,出去。」
主子說完並沒有看他,只是用筷子夾起炒筍,看著手機螢幕,韓軒想想還是出房間了,打算去客廳坐著等人吃完端東西出來。
也許主子是關心他,韓軒呵了一聲,撐著頭打算小休息一下。
從英國倫敦離開後他還去了幾個地方,都是幾個生意家,上門其實也沒什麼,只是喝茶說說話,聯絡一下感情,交換了一下彼此手上的情報,寒暄幾句就離開。
雖說這條路很黑暗,但每個做生意的也不全是黑的心,還是有幾人是走在這黑暗中真心和人交朋友的。
他心裡也有那麼幾個真的看的頗重的朋友,就真的只有那麼幾個。
家裡很早就剩下他一個人,還未成年時他就搬了出來,這棟房子也是家族挑的地,後來給他看上了就買過來建房。
韓軒照著他的習慣給他準備剛好的份量,都是他喜歡吃的菜,他們兩個人住也不用煮太多,也沒人會吃剩下的。
至少他自認是個很節省的人,這些都是錢。
快速的吃完了飯,最後一碗蛤蠣湯他沒有咬薑絲,連同蛤蠣肉一起吞了,湯還很熱,所以燒的他喉嚨有點痛,但是他就喜歡這種感覺。
韓靖丞以前總說他怪,卻還是把湯弄的熱了些才給他。
韓靖翊舔了舔嘴,拿著茶杯走到落地窗旁的椅子坐下,他坐一會兒覺得有點怪異,就把椅子轉過來,面對落地窗坐下,揮魔杖拉開了窗簾,連同落地窗也一起打開,晚風頓時吹進房內,把他的瀏海也吹起來,雙眼前一涼,他閉起了眼睛真正放鬆下來。
又是一年夏天,今年沒有黃金般的草原和蔚藍的海,他有的只是這一片從這小窗口看出去的黑暗和宛如彩色河流的山下風景。
晚上的時候他總一個人坐在這邊,享受片刻的寧靜。
韓靖丞以前小時候很喜歡在晚上的時候去溪邊,那時候老家還住得很偏遠,韓靖翊在晚上聽到隔壁房的聲音就會爬起來看到底什麼聲音,給他發現一次後,他們兩個便常常跑出門去溪邊玩,也沒什麼,偶爾用了點小把戲抓到魚也不會烤,之後學會了帶家庭小精靈出去,小精靈會一邊要他們早點回去,一邊快烤手上香噴噴的魚。
這樣平靜的日子持續了一陣子,也沒有多久,再到後來韓靖丞就消失了,不知道去了哪裡,有一天和他的父親出門後就沒有回來。
他那時候還單純,所以升上了霍格華茲的二年級才在台下看到被叫上去分配學院的男孩。
那雙黑眼如墨,和以前都沒有區別,轉過身來坐在椅子上的神情帶了無情和冷然,他知道他一定是屬於自己身邊這個位子,所以分類帽將他放進史萊哲林時他也沒有驚訝,只是起身用中文喊了他以前叫他的名字。
「阿丞!」
韓靖丞轉頭看他一眼,無聲入座了離他稍遠的新生位子。
他們就這樣被切割開來,那種感覺很難形容。
好像有人拿了一個刀片慢慢劃開他的左胸口,緩慢的卻又致命的,那不會痛,只是慢慢感覺到了失血過多的失溫感。
還很小的時候會埋怨天地,不容世事無情,長大後會想一切都是命數,他們是生活在這廣大無盡頭的河流中,每一次靠岸都會遇見一個人,他每次靠岸都想丟下繩子給韓靖丞,想拉他一起上岸看看這風景。
他韓靖翊看到的風景是絕美的,因為他站在高處俯瞰所有人。
他擁有好的家世、好的血統、好的靠山,一切都是最好的,所以也認為他的都是最好的。
可是這樣的韓靖丞卻不要,甚至不屑。
韓靖丞搭著那艘小舟只是看著他,沒有接過那頭繩子的另一端,獨自一人在船上繼續飄泊,他們越來越遠,以致最後他根本看不見韓靖丞的背影。
這個堂弟他放在心上,也想握在手邊,就算知道是他父親作祟,他還是想改變那命數。
沒有什麼是他不能做到的。
韓靖丞有了那個孩子是韓靖翊二十歲的時候,那年韓靖丞十九,很早就脫離家族。
說是脫離,其實根本沒有存在過他們家族裡,他不會依靠家族的名聲和勢力,在學校完全是靠自己生存,所以畢業後他也沒有再和韓靖丞來往,只是單方面的觀察著他的生活。
儘管那不算是來往,算是他單方面的搭話和被無視。
夜晚的風吹拂進房,他閉起眼來感受著自然氣息,露出在外人面前沒有的放鬆和柔軟情緒。
「……十年了。」甚至不只。
他一直想要韓靖丞回到韓家,用了很多方法,不管是明理的還是暗理的,他都試著去推動身邊的人和事,但韓靖丞不願意,一切都沒有用。
這十年他看著韓靖丞逐漸在巫師界退去骯髒名聲,那些骯髒事他和他都幹的差不多了,一開始他知道黑巫師的蠢蠢欲動就曾想過阻止,韓靖丞也在他預料中的拒絕了那個誘人又極度能爬上高位的機會。
那時韓靖翊也站在一旁,只是韓靖丞不知道他在,他們隔著一塊面具相望,然後聽見了韓靖丞說了一個讓他笑出來的拒絕理由,但想想又為何不行?
「我不稀罕成為任何人的狗。」韓靖丞說。
韓靖翊站在一旁笑了出來,無聲的,但卻是他那陣子唯一一次感到開心的時刻。
韓家的人不需要聽令於別人,他們每個人都有足夠的權力去讓人聽話,倒不如說他一點兒都不想要韓靖丞進來,黑暗確實適合他,但是比起來他更覺得韓靖丞是道陽光,就那麼忽然的投射進他的世界,狠狠踩了幾腳後再度消失。
烏雲密布,幾年後再度露臉。
韓靖丞的父母死的早,他也知道是怎麼死的,若不是當年的權力爭奪,也不會那麼早死。
韓靖丞的爹娘如果有一點想要爭奪的意思,也許還有條後路可走,但就是寧願退出這場戰爭也不願意爭,才讓人覺得這有機可乘給害死了。
雖然小時候有幾次機會見到,在他爹娘死後再見到的韓靖丞和以前的樣子又有一些不同了,但還有天真的模樣在身上。
從小在這個家族裡長大,他明白黑暗是什麼,所以更想保住這樣的天真。
讓韓靖丞回來家族的方法他已經試遍,今年韓棹羽入學,他就是等著這一年。
在他入學以前他也試著去青島見這個孩子,只是偷偷的站在窗外看,和他記憶中的那個女人長得頗像,長的越大,連眼神都越發神似。
學習資質相當不錯,韓靖丞是拿出真心在對這個孩子好,就像他們以前韓靖丞初入韓家大門,他對這個堂弟伸出的手也是真心的。
那個女人對不起韓靖丞太多,為何堂弟還要浪費生命和精力在這個女人身上。
這孩子是不是他的種都無法確認,不知道是給黑魔法衝昏頭了,還是愛情真有如此偉大,能讓他接受這個女人託付的孩子。
隨著歲數長大,眉間也有些韓靖丞的英氣,那看人時偶爾銳利的眼神,懂得怎麼去施展一些小聰明的腦袋,連走路的背影都和韓靖丞越來越像。
他不禁懷疑這個孩子是否是韓靖丞親生,幾次都想捎信過來問要不要去驗血緣,但總是拿出了信紙又無法下筆。
如果這孩子真是他親生,那那個女人又為何這樣做?
他們這些年的苦都是白受的了,如果不是親生的也許還沒那麼痛苦。
也許是不想看韓靖丞再痛苦下去了,維持現狀的歲月平靜沒有什麼不好。
但自己不滿足,非得將韓靖丞拉回來這個世界。
他想將寶座讓給韓靖丞,這麼有能力的一個男人,比他還適合繼承韓家。
韓靖丞無法割捨韓棹羽,所以他才提出讓韓棹羽一起回來的建議。
知道自己這裡的條件韓靖丞看不上,他只能提出家族利益來誘惑,吃閉門羹是早就預料的事,這只是他其中一個想法。
韓靖翊在這一上的學期裡陸續寄了幾封信給韓棹羽,他總是不能避免的說些溫柔又殘酷的話語,知道這對一個十一歲的孩子來說壓力有多大,他還是這樣做了,在以前的他也是飽受言語壓力,那時沒人挺身而出替他說話,他還是撐過來了,現在的韓棹羽又有何不行?
只是多了一個韓靖丞替他遮擋這些風雨罷了,他羨慕這樣的溫暖。
那些紅色的信沾過了他的血,在閱讀完畢後就會自己燃燒掉,連點灰燼都沒留下,就算韓棹羽將這些事情告訴韓靖丞…….他好像也不會怕了。
韓靖翊自己摸了摸眼臉和眼角,窗外的風一直沒有停過,讓他意識特別清醒,身體卻很沉重,但也不感覺到累。
韓靖丞到現在都沒上前來踢破他家的門,表示韓棹羽對這件事情隻字片語都沒提起,不知道是真的在考慮這回事兒,還是想避而不談。
韓棹羽寄回來的信都挺正常,簡略的回應了他的問題,沒有招呼沒有關心,幾個字就交代完了。
想讓事情回到他想要的軌道上,只能從韓棹羽下手。
韓靖丞最在意的人只剩下韓棹羽了,如果韓棹羽能夠點頭,韓靖丞也沒辦法說甚麼,那些史萊哲林的思想和純血思考早就滲透進去韓棹羽的大腦內,他什麼也不用做,有些事情在人開始意識到之前就會開始萌芽。
要讓一個單純的孩子進入他們的世界,這一點小衝擊已經夠了。
韓靖翊清楚自己太懂得操弄人心,但他始終無法猜透韓靖丞。
韓棹羽的思想慢慢改變,等到他真的動搖的那一天,也許韓靖丞真的會考慮回來這個地方,到時後一切都好辦事。
這件事破局後他自己也不會有好下場,所以他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儘管是被韓靖丞討厭、對他最愛的人出手被他恨之入骨,他也想試試。
這是他這個堂哥,最後能給的了。
「主子。」
韓軒緩緩推開了門,看見韓靖翊一臉平靜的坐在落地窗前,茶杯摔落在一旁的地上,茶水早就涼透了,「您要不吃藥睡了?這幾日都沒工作,好好休息。」
「嗯。」韓靖翊應了聲,他睜開眼在眼前看見一條河流,轉眼睛又消失不見。
他動了動僵硬的手臂,全身麻木又痛,撐著椅手起身,他瞬間重心不穩,手中的魔杖掉落在地上,韓軒一個箭步踩碎地上的瓷片,兩手抱住了韓靖翊虛弱的身體,「……主子!您不應該硬撐。」
「扶我去床上。」韓靖翊一手抓著他肩膀,沙啞地說著。
韓軒扶著韓靖翊到一旁的大床上,讓他靠著枕頭躺的舒服一些,他拉上被子蓋上韓靖翊的半身,然後抽出了腰旁的魔杖揮動,關上了落地窗和窗簾,地上的茶杯也飛起來復原的落在桌上,那地上的水也依稀回到杯中,只是早已冷卻多時。
他點起了床邊的小檯燈,起身離開了房,韓靖翊看著他出去還帶走那杯茶,他眨了眨眼睛,摸到自己床邊的魔杖,便放到床頭櫃上面了。
以前韓軒總說他把魔杖放這邊被人拿走都不知道,他總是不太在意這個,如果真有什麼事,韓軒也在,所以不用擔心,雖然他們是主僕,其實韓軒偶爾會和他同睡一張床,只是單純的睡前聊聊就睡下,像是露營似的,和朋友一起在外頭過夜的夜晚。
韓靖翊回來的時候臉色也不太好,韓軒拿著感冒藥和熱水回來,看他坐在床上幾乎快睡著了。
「主子,吃藥再睡吧。」
「嗯,拿來。」
他難得溫順沒那麼多伶牙俐齒的吃藥了,讓韓軒替他蓋好被子躺進來柔軟的床鋪,韓靖翊一臉疲倦,韓軒皺了皺眉按好被角,「怎麼了?」
「嗯?」韓靖翊只是哼哼兩聲閉著眼回應。
「怎麼那麼累?」韓軒道。
說這話也不怕頂撞,有時候除了禮節,韓靖翊也不會要他二十四小時都繃著那死人臉,主子前主子後,韓軒喊了不煩他聽了也膩,頭都疼了。
「……」韓靖翊只是閉著眼睛沒回答他,呼吸聲很沉重,但是不是睡了,韓軒知道他還醒著。
盯著看一會兒知道他主子不想說話了,那也就算了,他按了按被子把床單撫平就起身要離開了,夜深了,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他主子回來時九點,不知道想什麼那麼入神能坐在椅子上兩個小時不動,連杯子摔破他都沒醒來,何況是坐在客廳的自己也沒醒來。
「我今天又去青島看阿丞了。」
韓靖翊的聲音很沙啞,和平常的聲音相比,那種溫厚的聲音不同,韓軒回頭看他,只是站在那看著他等他說。
「韓棹羽那個孩子,入學後會飽受批評,世風日下,麻瓜界已是如此,巫師界這麼傳統的社會,很難不會出亂子,所以我……要納韓棹羽進族譜。」
「可老爺不同意啊?」韓軒皺眉。
「他老早就同意了,只是沒人看出來罷了,」韓靖易閉著眼睛模糊的說:「……他要的是韓靖丞,又不是一個還沒成年的孩子。」
「……屬下明白了。」
跟在韓靖翊身邊太久,他也猜到二少爺的脾氣,韓靖丞不會答應,就算用韓家當孩子的靠山做擔保也不願意,如果從孩子身上下手也許還有機會,但這樣的風險……太大。
「您準備寫信給韓棹羽了?」他問。
「早寫過了。」
「此事可能二少爺知道,這事兒風險太大,您應該很清楚……」
「我知道,」韓軒聽了一愣,「但還是得試,也許他會願意回來。」
「……那韓棹羽呢?」
這個孩子是他們中間的橋樑,如果韓棹羽願意跟著回來,好的就是他能在家族學習到更多東西,因為二少爺回來,當家要易主,大少爺早就起了異
心。
如果老爺要的是二少爺,那這孩子之後的死活誰還在意?
沒說準又是一條被放手的命,和二少爺的父母一樣都死於意外,還是自家人下手的,說來可憐。
當年家主之位就說好是給二少爺的父親,只是橫禍飛來,雖然老爺是他上頭人,但說來也無恥,大少爺還想推翻自己老子把王位拱手讓人。
那時候韓靖翊告訴他的時候,他很震驚,但韓靖翊面色平靜,坐在窗前兩手摀住臉歎了口很深的氣,好像不吐不快。
『我們只是把欠人的還給他,懂嗎?』
『因果輪迴,兩不相欠,這是債阿,韓軒。』
韓靖丞如果是韓靖翊的債,那他的債便是韓靖翊了,這麼簡單。
對於韓靖丞,韓靖翊不想兩不相欠還想從此這麼欠下去。
「是我對不起那孩子,我欠著,來日還。」他說。
韓棹羽是無辜的人,他和韓靖翊已經捲入上一代的局,三十年了局未解,還捲入無辜的人進來,等時間久了再也不是無辜的人了。
他自己和韓靖翊已經不能安然脫身,韓靖丞也許已經離開了,可其實還一腳踩在這裡。
回來這裡後,那孩子的命便沒有了保障。
因為不會有人去在意這個籌碼,大可以弄死他再洗掉韓靖丞的記憶,但韓靖丞何等人物能讓他們這樣隨意操弄,二少爺太強大,無法有人能超越的強。
韓靖翊是個矛盾又自欺欺人的人,韓軒早就明白。
而他也只是點點頭,關上了燈,「睡吧。」
他心疼韓靖翊,看著他隨著藥性很快的陷入昏睡,帶上了門關上,離開了他的寢室。
韓靖翊還有憐憫之心,他從來沒變壞,也許在二少爺眼中的大少爺早就變了。
可是活在這樣的環境下總是身不由己,如果可以的話,他們都希望出身麻瓜世界,做一個普通的平凡人,為錢而煩惱、為時間不夠用而煩惱。
在文件中他看過韓棹羽的照片,現在他也只能說聲對不起。
這些都是我們欠著的,你會體諒的吧?
「韓棹羽,別恨我們。」他看著煮滾的茶。
至少不要恨韓靖翊,他已經輸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