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棹回到青島後的寒假
♘文長、輕微幼容→←棹
裹著棒球外套離開學校時,他真的覺得自己一身輕鬆。
深藍色的棒球外套早就被下了保暖咒,韓棹羽身上只有穿著高領的毛衣和毛背心,防風的棒球外套、鋪棉的褲子和球鞋。
他戴好毛帽拿著自己的包和圍巾上了火車,在月台上放出最後一封信。
那紅豔如鮮血般的信,一下消失在扭曲的空間中。
一路上再沒跟誰說話,只是靜靜坐在空無一人的車廂內看著外頭一片白雪直到睡去。
火車上很安靜,別的車廂倒是熱鬧的烘烘響,他把車門鎖上了所以也沒人能進來,只有到火車快到國王十字車站時,他才打開鎖去等下車。
韓棹羽並沒有等太久,應該說他沒有等,他是被找到的,到了月台就看見韓靖丞坐在一旁等他,目光有些奇怪,他只是走過去抱住了老爹,然後等了一會兒,直到老爹說:「走吧,咱們去領行李。」
「嗯。」
韓棹羽乖巧的嗯聲,就牽著老爹的手去找行李了。
韓靖丞一切都辦妥了,行李很快就找到了,給他縮小成一個手提箱似的,他拉著兒子的手問:「餓嗎?」
「不會,還好,我離開前吃的很飽。」
他覺得兒子有些怪,但是說不上來怎麼了,只看的出他不是很高興,「那去艾力克家住一晚上再回去?很晚了。」
「直接回去就好。」韓棹羽略顯疲憊,眨了眨有些茫然的眼,「要找他們玩,改天也行。」
「嗯。」
前往商店時,韓靖丞又問了幾個問題,韓棹羽表示也許艾力克還沒到家,他家雖然近,但一回來也很累,不要去人家家裡添堵。
英國的夜晚,街上沒什麼人,和他們那裡不同,晚上都還能看到燒烤店高朋滿座,夜宵一堆人揪團吃,年輕人居多,有時後在晚上,韓靖丞也會帶上他出去吃個點心,兩人再回家泡澡聊聊。
他們步入了街旁一間小餐館,和老闆說了幾句話,韓靖丞拉著他走進後倉庫,魔杖一揮,儲存醃漬食品的櫃子往旁移開,壁紙消失在他眼前,一座銀色壁爐出現。
換作以前,韓棹羽多少會驚訝,現在他只是平靜的看著壁爐出現,被牽進去壁爐內,在一片綠色的火焰中閉上雙眼。
多希望這樣就能忘記關於巫師的事情,他只是轉機到家再從的士上下來的。
韓靖丞說,左鄰右舍問他去哪唸書了,韓靖丞回答是去了歐洲唸書,但是每逢假期都會回來,一些鄰居常在他去早市的時候問問八卦,漸漸的韓靖丞也不去早市了,家裡已經沒有人,煮了飯也不會有人吃,所以都是自己在外隨便吃一吃解決。
回來青島的時候才快天亮,為了讓人覺得他是真的從國外回來,只是再從街上叫了的士從外道搭回來,在車上一片安靜,開車的師傅問了幾次是不是留學生回國,韓棹羽都不回應,只是縮成一團戴著兜帽靠在車門旁。
「是說,你兒子話挺少的阿,」開車的師傅叼著菸看後照鏡,在這早上天還未亮的客人也才這麼一對,組合說什麼都怪,「還以為洋墨水的孩子都活潑些,嘖嘖。」
「他今天生病,所以喉嚨疼。」韓靖丞道。
「那是去哪裡唸書阿?現在放假特地回來過年?」
「嗯,去英國。」
老爹和那師傅談話,他外頭的街景,和他記憶中的一模一樣,天還未亮,藍色的晨光透在小區裡,接近年末,這時還看不出什麼,靜的讓他懷念。
他離開學校前還沒有打開手機,後來到了車站也沒開機,只是還想不到要怎麼和鄭家容說他回來了,雖然在信中早就預告好是幾號回來,但是也沒個準,一直想著乾脆等安頓下來再打過去說他回來了。
他給張德弘寫信去過,說他假期快到,在裡頭他問起其他人的事,張德弘並沒有回他的信,感覺不是氣他是氣唐哲,但是這樣的做法,讓韓棹羽不明白回來要不要找張德弘出來。
總覺得他們的友情已經開始變質,在鄭家容的說法上,聽起來又不像是有改變,但這件事情不是小事,如果今天只是搬家恐怕也是會吵,只是張德弘這脾氣......大概一時也無法化解。
在霍格華茲的生活很快,轉眼一個學期,他一開始只是懷抱著輕鬆度日,但到後面總會被無形的壓力給束縛,都是他想太多,卻又看見韓靖翊的信時明白這是現實世界。
「等會兒早餐就不吃了?洗洗睡?」韓靖丞問他,師傅認真開車,在無人的車道上車速極快。
「嗯。」韓棹羽閉起眼來應聲,而他心裡在意的那些不平衡逐漸崩毀,偽裝的面具破裂,他把臉埋進雙手裡深呼吸,那些惡念流淌過他心裡,留下腐敗痕跡。
車停在巷口,他推開車門下車,看韓靖丞還在和師傅算錢,他自己一人往小區裡走。
本是想回公寓的,但他還是掛念這海邊小樓,韓靖丞說天冷,可是他和鄭家容約在這裡,至少也得等到見到人再回公寓大樓去住。
頂多兩天,今年的聖誕節是周末,鄭家容今天也有課要上,大概見面是放學後的事了。
韓棹羽步伐疲憊走進巷弄裡,他樓屋是獨棟的,拐彎要走進去,就看到坐在門口的人影。
他眨了眨眼睛站在原地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累到幻覺了,可能還沒睡醒?還是他現在是在作夢,他人還在車上?
一個灰色的影子坐在他家門口的台階那,抓著手機埋頭在手臂裡,整個人靠在一旁的欄杆上有些狼狽,腳踏車停在旁邊,還掛著他的書包和早飯,不過可能早就涼透了,這時候那麼冷,怎麼還能吃?
怎麼能有一個人這麼蠢,在這種寒冬臘月的天氣坐在這邊等他。
韓棹羽眼前瞬間模糊了,他抹了把臉往前走去,看這個人只穿了一件棒球外套,連圍巾也沒圍,露出的耳朵和手指都紅了,也不怕凍傷,還怎麼握筆寫字?
那影子好像聽見他走過去的聲音,動了動身子抬起還有些睏意的臉,他聳了聳肩,自認露出了好看的笑容,「提早等我有錢拿?」他道,露出一個釋懷許多的笑臉,比剛才的還好一些,「你的脾氣還是沒改阿,鄭家容,都說不要早到了,你讓別人多愧疚。」
鄭家容蹭地一下就站起來,眼睛瞪著他,這還是他們認識那麼久以來,第一次看到他有那麼明顯”驚訝”的表情,但又帶了更多什麼,而他分辨不出來。
鄭家容說不出話,韓棹羽看看他,「你在這兒做什麼?」
「我等你。」鄭家容回答的極快,一步步走下階梯,慢慢的,他把手機丟一旁的背袋上,手機滑了兩下直接摔到台階上,「在等你回來。」
有個東西咻的飛進去他心裡頭,一直一直撞開他深鎖的門鎖,穿過他圍繞的荊棘之牆,衝破最後的牆找到了他。
他一直迷路,找不到能走的路,現在都好了。
鄭家容想問他頭髮怎麼了,眼睛也怎麼了,韓棹羽步步走向他,兜帽滑下來露出一頭燦爛的金髮,而他被抱緊。
「……我啊,不想回去學校了。」韓棹羽的聲音帶著哭腔,「怎麼還會想回去。」
有你在這裡,怎麼還會想回那個地方。
他抱著人顫抖著肩膀,心裡崩潰的一次流淌而出,鄭家容感覺韓棹羽難過,但是這種難過更大的是負面情感,比難過還深,他不明白這是什麼,只是慢慢的回抱,韓棹羽無法看見自己的臉,一定是難過的。
鄭家容不知道怎麼那句話,他脖子旁濕了一點,一滴兩滴是熱的,「……有人欺負你?」
是不是又有人欺負他,看他是個東方人,看他和其他人相比瘦弱的身子好欺負,看他看不懂英文語言不通,看他水土不服?
就欺負他?
韓棹羽搖頭,他的難過隨著淚水潰堤,鄭家容想他能做的大概也只是給他一個擁抱,讓他哭個夠。
韓靖丞走來臉色複雜,他也沒說什麼,只是嘆口氣,開了門要鄭家容停好車子就帶韓棹羽進來,他開個爐子煮早飯。
有時候人再傷心,吃頓飯就好了,總要往好的方面想吧。
他希望的。
後來韓靖丞說要洗洗睡的,還是煮了清粥小菜,還好他早些買了罐頭回來,弄些脆瓜和魚鬆,冰箱一籮筐的菜肉。
韓棹羽進到家裡哭個不停,鄭家容四處看看,還是把他拉進去浴室,要他坐在浴缸邊上,他弄熱了毛巾給他抹臉。
「怎麼了?」他問,覺得有點怪又換了句,「你擦擦臉,好好說話。」
韓棹羽拿過那條毛巾,泣音小了點,然後開始擦臉了,鄭家容又找了髮箍給他瀏海箍起來,至少露出一張臉了,韓棹羽把毛巾還給他,他又弄濕一遍給他擦第二次,「能說話了?」
韓棹羽不鳥他,把毛巾丟回來,鄭家容洗了洗掛回去,給他抽回來包在鄭家容手上,就出去浴室了。
「你手冷。」
「……」
也不想想大冬天的誰的手比較冷,每次都是他冷的手都沒知覺了。
把燈關了他跟著出去,韓靖丞坐在那邊,已經看著晚間新聞了,不過是重播的,還要一會兒才會轉成早上的晨間新聞。
韓棹羽換了身衣服出來,有暖氣已經調高,他們三人坐定,開始吃早飯。
氣氛不算是尷尬,只是沉默,鄭家容那袋餅已經冷了,被放在流理台一旁,挖魚鬆的時候,韓靖丞問他:「我幫你煎熱吃?」
「謝謝伯父。」韓靖丞點頭,喝稀飯看新聞。
看旁邊的韓棹羽不說話,臉色平靜吃稀飯,在挑土豆條,他拿著碗挪了過去,他們桌子是小桌子,地板上是地毯,三人席地而坐,他輕易就能碰碰韓棹羽的手,「多吃點。」
夾了肉餅過去,韓棹羽只是點頭就吃,鄭家容看他吃的快,也不知道是不是懷念這裡的食物,蛋卷也都讓給他吃。
「你早上去上課?」韓棹羽問,低頭扒稀飯。
「不去。」鄭家容乾脆。
「你爸媽給你請假?」
「……」鄭家容安靜了幾秒才道:「隨便請。」
這事就敲定了,韓靖丞也沒意見,他有一堆想問兒子的,但是可能效用都不比一個鄭家容來的快一些。
新聞主播說著地鐵前一晚有人放了個不明包裹在地鐵站裡頭,有民眾舉報,那條線封鎖了好幾站遠,交通大打結,雖然是下午離峰時刻,但確實也耽誤不少人。
然後也沒爆炸,沒事兒,幾個保安人員轉送給防爆小組後一看確實是個炸彈,但是挺生的,估計也是第一次弄,很陽春的版本,所以不是敏感的一搖就要爆炸了。
韓棹羽看看,就說:「在上海。」
「嗯。」韓靖丞嘖了聲,也不知道是不是不滿,起身去鍋爐前給鄭家容的餅重煎一次,廚房內陣陣香味,飄著辣醬的味道。
「上海怎麼了?」韓棹羽咬了脆瓜。
「最近不平靜,恐怖攻擊吧。」
「哪裡來的?是東岸那邊的激進份子?」
「不知道,沒報。」
稀飯他吃了兩碗,又把青菜吃光了,挺飽的,但是兩個人聞聞飄出來的肉香又覺得能再吃上一頓,辣醬的味道很濃,聞著又饞了。
韓靖丞重新加了有甜醬的辣醬,鏟上盤子端過去,「趁熱吃,吃不完就放著。」
「好。」
「那我上樓看一下傳真。」
兩個孩子嗯一聲,韓靖丞洗了把手回來摸摸他們兩人的頭就踩著脫鞋上樓去了。
桌上的菜剩不多,一下子就給他們兩個掃完,韓棹羽喝了口蛋花湯,想轉新聞看一下別的,鄭家容就抽走他手上遙控器一把關掉電視。
客廳頓時安靜下來,韓棹羽看他,表情平靜沒什麼怒,「怎麼了?」
「……還問我。」他嘆氣。
莫名其妙的,韓棹羽想著一邊吃了口蛋,移開了視線咬著早飯,鄭家容手拿著餅,一腳屈起來手肘撐著,咬餅問他,「要不要吃?巷口那家的。」
「你吃夠了再給我。」
「你怎麼回事?有沒有要說的?」
「………」
韓棹羽放下筷子,目光還是垂著的,他吞了蛋拿湯匙攪碗裡的蛋花,「……想說的很多。」
「那為什麼不說?」
「不知道怎麼說。」
他閉了閉眼,一時之間無法整理自己的思緒,這一個學期才半年,他遇到了很多事、很多人,好壞參半,那種崩潰的情緒到最後化成一片平靜,他無法在詞彙中找到一個形容詞來說明。
甚至感覺他哭完就好多了,能夠再這樣一陣子。
「那你據實說,慢慢說,我今天不去學校。」
「你明天也不去?」韓棹羽轉頭看他,看起來很淡定,鄭家容搖頭,他問:「還要幾天就週末,你要一直請麼?」
「嗯。」
「為什麼啊?」韓棹羽倒是有點困惑了,難得看鄭家容這個樣子。
「你回來,我不去。」
「為了這個原因?」
「嗯。」
「你家人也給你請?」
「說來話長。」
說到這個份上了,他想鄭家容也有點事情瞞著,而且是大事情,半年來他們兩人都不好過就是了。
嘴邊遞來一塊香辣的餅,韓棹羽聞聞接下來咬,是他喜歡的口味,辣中帶甜,巷口那家的餅他是最愛吃的。
「我們有很多時間,你慢慢講。」鄭家容端走他眼前的蛋花湯,一切自然習慣,韓棹羽咬了咬餅,天外飛來一句,「鄭家容,你信不信這世界有魔法?」
「你是說魔術嗎?」鄭家容淡定回答,也沒看他一眼。
「不是,揮揮魔法杖會有東西出來的那種。」
「……」這次他抬頭看他一眼,但還是有點困惑,「說啊。」
「我說我是巫師,你信嗎?」
韓棹羽說完,放下了餅看他,表情鎮定。
他曾經想過要如何告訴鄭家容這回事,大概想了一萬遍,從他收到入學通知那刻開始,他答應入學後,便要開始編造謊言,但是他已經下定決心不回去了,所以說出來也無所謂了。
這問題他日夜想,沒想到說出來的時候倒是很平靜,連自己眉毛都沒抖一下,一下子就說出來了。
「信啊。」
韓棹羽感覺心裡什麼裂開來,但是一下子又被他心中揚起的沙塵聲音給淹沒,龍捲風似的攪亂他的思緒。
「你真的懂我在說什麼嗎?」他重複問了鄭家容,對方給他一個鎮定的眼神,要他繼續,「你不是在說人話嗎?」
「像我們電影裡看到的那樣,真的有一所魔法學校,老爹也是那裡畢業的學生。」他咬口餅試著鎮定。
「入門門檻是什麼?家傳?」鄭家容開始提問,然後喝了口湯。
「血統,」韓棹羽道:「純正血統的人,或是混血,像你……被我們稱為麻瓜,就是指不是巫師血統的人,然後一直生活在這個麻瓜世界,也有麻瓜有魔法天份,十一歲時, 學校會寄信來,那是你的入學通知。」
「……你一直都知道有這個世界?」鄭家容有點難反應過來,但不是完全跟不上。
「我很小的時候就看見老爹用過魔法,在家裡不避諱這些的,我知道有這些、有這個世界、這些理論、這些故事……但我不認為我是巫師。」
「……為什麼?」
「那為什麼要是巫師?」
韓棹羽反問這句讓鄭家容有點摸不著頭緒,臉也皺起來了,這事情問他沒用,因為他是個麻瓜,所以問這個問題的自己相對好像就是個白癡。
因為就像問麻瓜你為什麼是個麻瓜一樣的概念。
「然後?」鄭家容示意繼續,他壯著心臟繼續說著,試著平靜點。
「我就收到通知了,」韓棹羽聳肩,「暑假那次,我跟你說是忽然的,因為真的是忽然的,我沒想過……自己能入學,這件事。」
「那你離開學校,也是為了這件事做準備?」鄭家容看他,「照你說,你不知情,但是你也不會想問?」
「……我不知道,可能也許我以為我有機會收到,但又不是那麼希望收到信。」
鄭家容轉過身子正對著他,他們大腿貼著大腿,膝蓋碰著膝蓋,兩人盤腿坐在一起,面對著面,側身都靠得很近,卻沒有壓迫感,只是感覺更近了些,連心裡也是。
「你老實告訴我,你在想什麼?你離開學校後的那一年,我升上五年級的那前一年,你都在想甚麼?」
「……」韓棹羽回憶了下,而他腦袋一片空白,他據實以報,「什麼也沒想。」
「………」鄭家容不太理解了。
「真的是"什麼都沒想",我也不想離開學校,」他看了看地毯或是別處,像其他還在校時的一些事,總有人討厭他,但是這樣的討厭卻沒比和他們玩一起的快樂多,「但是離開了也就離開了,我以為會回去,不過沒有,你看我整天打遊戲,日夜顛倒的,能有什麼個頭緒?」
「……我以為你會回來,頂多矮一個年次。」
「沒所謂吧?反正……」
鄭家容看著他抿起了唇,韓棹羽總說他心情不好時、有些猶豫時,不管什麼時候,除了皺眉就是瞇眼睛、抿嘴巴,三個小動作,學會看了就能活命,誇大般的說詞。
「反正……我也不想回去了。」
韓棹羽說完,鄭家容放下空碗,抹了把嘴,反應不過來要說什麼,他們沉默了大概三十秒,或者是兩分鐘,韓棹羽推了他手臂一下,「所以呢?」
「怎麼?」
「你信不信?」韓棹羽問。
「……信。」
「為什麼?」
「你全部告訴我,我就告訴你我的感想?」
「……賠本生意阿。」
鄭家容聽了居然笑了,他看了都呆了,那個笑容好像在笑他傻、笑他笨,然後說:「你賺的呢,我怎麼會讓你吃虧。」
他們把碗筷收拾乾淨了,吃的乾乾淨淨,碗筷泡水丟水槽內,本來鄭家容覺得來人家裡吃飯要洗一下,韓棹卻說很快就會自己洗好。
「有魔法。」韓棹羽搭他肩膀,兩人去浴室洗手。
「……伯父設定的?」
「對啊。」
他像個傻逼似的好像想等魔法生效,但是為了躲他們都解除了,只要主人下咒就會繼續做事,鄭家容聽了覺得麻煩,大概看不到了,韓伯父還在狀況外,一點兒都不知道他知道了這些。
熱了水,沖好了兩杯牛奶,他們上二樓去房間裡。
這樓屋還有二樓的,韓靖丞的主臥室隔一個地方出來當書房,但他們都叫書房,旁邊有間小的是給韓棹羽睡的,他幾乎很少在這睡,都是在樓下打地鋪。
冬天的時候,他們兩個就回公寓去住了,社區大樓和鄭家容、唐哲、張德弘同一區,雖然大樓不同名字,但是住宅圈卻是圈一起的,所以幾乎是同學區的孩子。
今年韓靖丞收拾了出來,不過也是打算這兩天就過去住,韓棹羽打開房門一股熱流撲來,相比外面的走廊根本是冰窖。
他們踩著毛茸茸的玩偶脫鞋進去踩著木頭地板,也是鋪著地毯,雙人床的被單是淺綠色的顏色,像是抹茶色。
抱枕、衣櫃、遊戲片收藏櫃都有,床頭燈也點開了一個。
「這也是魔法?」鄭家容把杯子放在床頭櫃上,脫了外套爬上去,拖鞋給他踢到旁邊去,然後就蹭上一個位置半躺定,被子蓋到肚子上,暖和舒適,連棉被裡都是暖的,和開電毯一樣。
「嗯,大概。」他想這麼短時間弄好,大概吃準他們會上樓取暖,畢竟天冷了,一樓雖有暖氣也沒有床舒服。
韓棹羽跟著爬上去躺好,捧著熱呼呼的杯子喝了一口牛奶,「幹嘛?」
「沒有,」鄭家容也端著,底下的床軟如席夢思,被子跟枕頭就跟羽毛堆一樣柔軟,「問問。」
房內的燈關掉了,窗簾不透光,也暗了下來,只剩下兩人身邊的床頭燈,還是黃色燈光,不知道為什麼看起來就覺得韓棹羽這樣脆弱多了。
沒人開口,鄭家容喝了半杯牛奶,「不繼續?」
「繼續什麼?」他問。
「剛才那個。」
「………」韓棹羽回想了一下,才記得說到不會回去這件事,「我這次寒假回來,其實考慮過辦離開學校。」
「………」
他們兩人半躺著,外頭的陽光漸漸大了吧,只是窗簾都遮住了,他們沒看到光。
「我開學前和我爸去了英國的朋友家,就是先出發去適應的那陣子,他有個朋友,他姓艾瓦雷茲,有個兒子叫艾力克……我們去找他們的前幾個小時,有個人來找老爹,我才知道他是我叔叔。」
「……」鄭家容皺眉,他聽韓棹講過他家就他跟他爸兩個人,看來這叔叔也是特地被隱瞞的?
韓棹羽喝了兩口牛奶,從床頭櫃拿了一本便條本和原子筆,牛奶杯給他擱在櫃上,他寫了三個字:韓靖翊。
「我叔叔的名字。」
鄭家容一看,和老爹只差了一個字,「論族譜,應該是同輩,也有別的意思吧。」
「他是當家阿。」韓棹羽說。
「什麼?」他有點不太明白,什麼當家?
「就是,呃……作為一個家族的首腦,一個老大,就像馬雲那樣。」
「……所以你叔叔是做商業的?」
「對,不過我還不知道他主要詳細的是做什麼……艾力克說,他做走私的,類似古董買賣,拍賣會那樣的東西,反正很好賺,我看他看起來也"很值錢"阿,整個人像是從古畫走出來的人,我第一次看到有人在我面前穿中國服,很.……古典的感覺?」韓棹羽笑。
鄭家容看看他,「他來找你?」
「嗯,來問老爹要不要回家族裡,掛回去族譜。」
「原來還有那種東西在。」他有點驚訝。
「嗯,巫師內很看重這個,老爹家裡我也跟你說過了……就那個樣子,但是老爹好像不想回去,叔叔很在意我。」
「在意你?」
韓棹羽有點疲憊的笑了笑,「我不是老爹親生的小孩,給他帶回去會污染血統,但是老爹堅持要跟我同個戶籍同個族譜,他說過如果要族譜,他可以自己寫,就從他開始當頭阿。」
「……所以你被歸類在麻瓜上?你叔叔才不喜歡你。」
「我是純血。」韓棹羽說:「但我不是親生的。」
鄭家容看他的表情有點怪,就像是在消化這些話。
他明白韓棹羽和老爹的關係,他們不是親生父子,其實他們剛認識的時候就知道了,可是看他的爸爸對他是真的好,有時候他們都覺得,不管是不是親生根本不重要。
老爹家人早亡,也只有韓棹羽一個家人,所以這樣讓鄭家容更不理解,韓棹他爸只有一個人,可是又忽然出現了一個叔叔,也許本來就不用認識吧,所以他才沒講。
而那個巫師的世界,血統是很重要的東西,他不是那裡的人,但是能稍微懂一點,就和經典八點檔的劇情一樣啊,「他是怕你搶財產嗎?」
「什麼財產?」
「電視劇那樣,現在開始要害你了。」
「我不知道,看起來不像,我跟老爹哪個樣子看起來像是要跟他搶財產。」韓棹羽翻了個白眼。
「……」莫名其妙的。
韓棹羽說他遇見了很多人,那些巫師朋友和同學,在月台上、列車上,還有那個叫斜角巷的地方。
那個巫師世界有很多新奇的東西,各式各樣的糖果,吃了有一堆奇怪的魔法效果,而且他們寫信,使用貓頭鷹傳信,還用著一個鍋子煮魔藥,那個鍋子叫大釜,而且每個人都有一隻自己的魔杖,他都叫那個是"仙女棒"。
有些是華裔的同學知道是什麼,他也會用中文跟少數幾個認識的華裔聊天,聊著家鄉美食和那和巫師世界不一樣的景色。
「能夠使用手機,也有電視……有地鐵,而不是用他們的呼嚕粉。」
那個粉末會燃燒起來,有綠色的火焰,包圍住他們然後消失,像是空間傳送一樣。
他們的長袍還會發亮,有的人袍子甚至掉下點點星光,散發著童話味道,掃帚能夠飛天,家具可以自己移動,使用正確咒語物品就能夠變形。
確實就像一個"理想的世界"一樣。
聽說新生入學都是乘坐無人駕駛的小船,然後中央塔的樓梯會移動,每個學院的通關密語不同,他們看起來很小的塔,其實裡面很大,一個看起來很小的房間能夠容納六個學生的床,足夠他們跳上跳下。
「每個學院的特色都不一樣,裝潢也是,所以我們的宿舍裡有水池。」
「……什麼?」
「正確來說,我們是住在地窖,」韓棹說:「不是關犯人的那種,就是住在黑湖底下,所以窗戶就是玻璃,我們每天晚上都能欣賞風景什麼的……其實我覺得挺噁心的,他們的美人魚。」
鄭家容覺得有趣,同時又覺得這個地方真獵奇,有魔幻和現實的融合感,就像是美人魚不是美麗的,她們像是章魚的變形體,眼睛還瞪的老大,拿著一根叉子似的,害韓棹從來不敢拉開窗簾。
畫像會說話,畫中的人物都是互通的,能夠穿梭在彼此的畫中,牆壁上滿滿的都是畫,讓人覺得好像走在好幾百雙眼睛下的壓力,韓棹一直都不喜歡走在走廊上,那種感覺不是怕了,而且覺得好像之中有人透過畫像的眼睛在注視他,是不是韓靖翊的人他也無從得知。
入學後甚至沒多久就收到了來自韓靖翊的紅帖,那封信會自己打開,韓靖翊溫柔又有禮的聲音會傳出來,有上有下的唸完這封信,用的還是中文,也不怕給其他人聽見他們在說什麼。
還要韓棹羽務必回信,是他見過最禮貌的威脅。
赤裸裸的把威脅攤在陽光下,和他之前在《教父》中看到的一樣,而這封信就是那個馬頭,攤上來威脅他。
要他爭氣,不能侮辱了純血的血統,但他想要做的好卻不單單是因為純血。
那只是個簡單的理由,他不想讓老爹太過失望。
雖然可能沒有期望也就不會帶來失望,但他還是盡力去做。
他真的盡力了,儘管這些結果都不是他想要的。
朋友對他很好,他們從來沒討論過血統的問題,而不管是不是純血,韓棹說他從來沒想過這回事。
認識就是認識了,儘管後來分發學院,只有一個在月台上偶然巧遇的男生和糖果屋的雙胞胎和他同個學院以外,其他的都分去了敵院的葛來分多,他花了一段時間平息這種不安感。
「四個學院代表甚麼?」鄭家容問他,但已經有點睏了,眼睛都眯起來了。
「就像是人的性向區分一樣,野心、勇氣、堅定、智慧,每個人適合的都不一樣,我一開始就選好了我想進去的學院,所以沒有這個問題,只是……覺得錯過了朋友而已。」
「……你覺得他們嫌棄你?」
韓棹羽坐在床上低頭看著他,嘴角的幅度淺淺的,鄭家容抬起眼睛看他,窗簾沒有透光,他也看不清楚韓棹羽的表情,只是知道他笑了,沒有壓力的、沒有難過的。
他想著那些巫師朋友對韓棹是真的好,而且他也從中感覺到了友情,和他遠在青島不能繼續給予的庇護。
這種感覺不能說是釋懷,但也還擱在心上,又覺得這件事情不危及了,就沒有繼續想。
「沒有嫌棄,」韓棹羽說:「……我只是怕被丟開而已,」他的手覆蓋上那雙熱了許多的手,「我變了很多,你大概不會喜歡我了。」
鄭家容模糊著視線聽他說,他沒有回答,對於那些事情,那個世界的規則,他今天才聽見,但是不管他在另一邊的朋友們怎麼說怎麼想,他一直都覺得韓棹羽沒變,因為他還是那樣的脆弱,知道逃避和拿他出去當擋箭牌。
而他握住了韓棹羽的手,很輕的,到他失去意識什麼時候睡著了也不知道。
後來的韓棹羽在他睡前說的也沒聽見,只知道他做夢了,夢裡面還是以前,他們去街上玩的一個暑假,約在公園前的地鐵站出口。
這樣的生活正在改變,才半年而已,就已經變化這麼多。
有時候他一個人在夜裡想起今天的事,會覺得怎麼不能多說多聽一點,他又從中漏聽了什麼是他沒有捕捉到的,以至於他後來下了這麼一連串的錯誤決定,還有失去的那些東西,錯失手掌心的微涼,才覺得一切都像是被算好的。
他們好像本來就會走上這一步,而他是個局外人,是韓棹羽人生計畫中的突兀。
造就了不平凡的人生和不平靜的感情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