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今天有稀客上門。」
「誰來了?」
韓軒一臉窘迫,韓靖翊看著他覺得莫名其妙,什麼時候他變成啞巴了。
在注視下,韓軒還是脫口說了,那個一下子讓他平靜的心掀起滔天巨浪。
「二少爺來了,且怒著呢。」
「主子,今天有稀客上門。」
「誰來了?」
韓軒一臉窘迫,韓靖翊看著他覺得莫名其妙,什麼時候他變成啞巴了。
在注視下,韓軒還是脫口說了,那個一下子讓他平靜的心掀起滔天巨浪。
「二少爺來了,且怒著呢。」
韓靖翊換上新的長掛時,韓軒小聲說:「感覺是為了那孩子的事而來,第一次見二少爺這樣子。」
「你也沒見他幾次吧,」韓靖翊淡淡的開口,「備菜,看他賞不賞臉。」
「那菜單我決定?」
「嗯。」
渡步來到書房,他輕輕推開門一看,韓靖丞一身黑衣站在那,黑色的大衣上還沾了點雪霜,他才想起來剛醒來的時候韓軒跟他說今年是白色聖誕,天氣異常,他們北京居然下雪了,比他們預計的時間早一些。
高大的挺拔背影,韓靖翊站在門邊看著他,窗子給他推開了一點,外頭的冷風透過細小的縫隙灌進來,一旁的炭火還燒著,室溫暖和讓大衣上的雪霜融化了,衣領子濕了,韓靖丞只是右手捏著杯子,手指在杯緣摩挲,沒有說話的看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些甚麼。
他告訴過他北京樓房的地址,說是地址也不準確,因為這是在山上,沒有確切的地址,也沒有對外開闢什麼好走的路,也真難為他找得到,又或者他是走壁爐來的。
「你要站在那兒到什麼時候?」韓靖丞稍微側過身,卻沒有回頭看他,只是喝了一口熱茶,輕輕的嘆了口氣。
「你知道我站在這兒。」韓靖翊回答。
陳述句一般的回答,這簡直不能算是一個好的回答,或者構不上一個回答。
韓靖翊走進來關上門,自顧自的坐到一旁的太妃椅上半躺下,端起茶喝了一口,揉了揉依然發疼的太陽穴,看韓靖丞這樣子不像是來找他打架的,確定那孩子沒講出來,他心裡安心了大半。
「你來找我能有什麼事兒,說吧。」
韓靖丞從不會主動來找他,就連以前他們同校時也不會,同個學院,寢室就隔了幾間也不曾有什麼休閒的理由來找他,讓他一度想殺掉那幾個和他要好的同學,看了一個個不順眼。
「你對我兒子做了什麼?」韓靖丞平淡地說:「你又知道了些什麼?」
「你兒子怎麼了為什麼要來問我?」
「……他回家不太正常。」
「那你知道什麼是正常的嗎?」韓靖翊看著瓷蓋上的花紋,心想著是新買來,他以前沒看過這個杯子。
看見堂哥一臉自然輕鬆,他也氣不起來,不如說他堂哥一直都是這樣,總是一臉置身事外,對許多事遊刃有餘,是個天才,從來沒看見他對課業還是什麼皺眉過,什麼都能被他輕易解開。
「你別胡來。」他只能這樣說,滿腹想說的話最後還是變成了淡淡的警告,如果要質問,他還真不知道怎麼質問這個堂哥,韓靖翊根本不怕他,沒用。
「我才沒胡來,也是因為我,校內那幾個難相處的小鬼多少會罩著點他,我可沒有叫別人欺負他阿,流言蜚語管不住的,我們人在中國也不能管別人嘴巴說什麼。」
「什麼小鬼?」
韓靖丞皺起眉看他,韓靖翊又抿了一口茶,「幾個純血思想的家族,他們有幾個孩子在校內史萊哲林唸書,也有雷文克勞的,資質都不錯,也許能成為助力,已經做生意好一段時間了,前些陣子去定期關注的時候就聊上,不過我沒有說是誰,一個史萊哲林就這麼大,你說姓韓的有幾個?」
「你明知道他們都心懷不軌,你還讓他們靠近韓棹?」韓靖丞拉高嗓門,韓靖翊聽了頭有些疼,閉起眼來適應一下腦內刺痛。
等了快一分鐘他才回答,「他們不全都是壞人,只是隨著勢力大小改變趨勢,有些是可用之材,有些人已經在轉型不做巫師界的生意了,如果熟識了,也許未來你兒子要接手生意時,能讓他們給個準信兒。」
「他不會接受……」
「那是他的人生,不是你的人生。」
韓靖丞抿著唇,韓靖翊擺手,他身旁的椅子往前挪了幾分,示意他坐。
他坐下來後,韓靖翊勾手讓椅子瞬移到他面前,韓靖丞有些嚇到,沒想到堂哥會忽然拉近他們間的距離,近的幾乎他的膝蓋碰上太妃椅的邊沿。
「你啊,太天真了。」韓靖翊說著,看著他的眼睛帶著無奈和疲憊,沒有一絲在外頭看見的嘲諷和冰冷,「你兒子不管接不接手,他姓韓這件事就足夠讓人關注他了,史萊哲林不出廢物,你也知道,讓他多認識一點靠山,這樣不是很好?」
「你都說了他們是隨著勢力大小改變風向的人,如何信?」韓靖丞有些怒,覺得這話沒頭沒尾的。
「你兒子不想站一席之地嗎?」韓靖翊覺得有趣,「是人……對權力都是不可抵擋的,也許他現在還沒有想法,但是身處那樣的環境,多少都會認識一些比較勢利的同學,如何能夠在權力中而不昏頭的站直身子,這是個好課題。」
「……我不知道原來你能說這麼理智的話。」韓靖丞哼了一聲,表情放鬆許多,依然皺著眉頭。
「喔?」韓靖翊笑了,「你以為我只會說瘋話?」
「不是一直?」
「我說的是該說的話,儘管不中聽。」
這句話說得他自己也有點心虛,是不是說真心話他還真不能給個保證,大部分他確實都在說瘋話,那些諷刺的事實和最難聽的那一面都給他刨出現攤在陽光下,刨出別人的心傷,好像他就會好過一點,在這宛如華麗牢房的鳥籠一般。
「所以怎麼了?」韓靖翊問他,堂弟看他一眼,又移開視線喝著所剩無幾的茶水,「你兒子放假回家了,跟你發脾氣了?」
「……」不說話就表示承認,韓靖翊擺手讓韓軒上了一壺新的熱茶,伸手道:「杯子給我。」
韓靖丞老實的交出杯子,讓人倒滿一杯熱茶才接過來,死死的看著茶水,聽韓軒換了新炭退出書房。
韓靖丞想起他在兩個孩子房門外聽得那些心事,心裡苦澀起來,他看茶水顏色清澈,淡淡茶香掃去身上的寒冷,室內室外兩個世界,他本不應該是來喝茶的。
這茶依然是堂哥喜歡喝的碧螺春,每一次有機會喝茶都是碧螺春,想起家中木櫃內他還有一盒客戶送的,是剛炒好的碧螺春,也許能送來。
「韓棹他想成為我。」韓靖丞說。
「……」韓靖翊指尖撫著杯緣,平靜的望著他,唇抿了抿終究是沒說話,韓靖丞皺眉低垂著眼,有些不解,「他說兒子的憧憬都是自己的父親,我這樣的人,怎麼能夠成為一個憧憬。」
他是一個雙手沾滿鮮血的人。
在那個黑暗時期,他還懵懵懂懂就失去了雙親,雖然獲得親戚收留也沒有好到哪裡去,叔叔拋棄了他,欺騙他,把他帶到隔了好幾個鎮的小區丟了,還很小他就明白人之間的險惡和最醜陋的那一面,甚至他不覺得有什麼是”世間上的好”,儘管韓靖翊是那個人的兒子,他認為韓靖翊並不壞全了。
這樣的自己從來不看重人命,殺了那麼多人的過去,他也曾為黑巫師自居,走著流淌著血和黑暗的道路前進,踐踏別人實行他認為是對的事。
自傲且自負,根本不屑任何東西。
他的過去很黑暗,韓棹這樣一個的孩子還想成為他。
他有什麼好?
「他不知道你的過去。」韓靖翊語氣平靜的說:「不過也許他知道你做什麼的。」
「……他清楚一些。」韓靖丞閉上眼皺眉,幾乎是咬著牙齒說出來的,「但韓棹從不過問。」
韓棹是個很溫柔的孩子,和他母親一樣,他很小就知道察言觀色,也不多過問他,那些進他書房的大人是誰,他去哪裡工作,只知道他往外全世界的跑,問題總是點到為止,為什麼?
「有時候我覺得他問我,我就能提早告訴他,但是他卻不問, 艾力克……多少也會告訴他,但是我希望是我親口說的。」
「成為黑巫師並不是恥辱,你知道嗎?」
「……」
韓靖翊一直認為韓棹是不想打破那份美好的安寧而選擇不多問,也許他真的是個心裡柔軟的孩子,單親家庭比起他而言,也許辛苦的多,但他卻寧願自己沒有家人,能夠和堂弟一起隨波逐流的放縱自己。
「真正可憐的是直到死都無法尋找到自我的人。」他說。
「那你呢?」韓靖丞問。
「我的自我?」
「你找到了嗎?」韓靖丞抬頭看他,眼裡有著漆黑的火焰,卻又如此平靜,「成為過黑巫師的我們,想和別人一樣正常生活?」
「你以為人人都能成為,其實不盡然,被挑選上的人才有資格,不然也只是炮灰罷了……這是一份榮耀,也許你不把他當成榮耀,但是在那時確實風光一時,你不得不承認,」他微微笑了,唇邊貼在杯緣,「我們只是拿錢做事,像工作一樣,警察也有子女、壞人也有,他只是覺得你很強大,而不是你是黑巫師時的強大,你搞錯重點了。」
韓靖翊拐著彎誇他麼?
韓靖丞覺得自己的臉現在一定很難以形容,他略驚訝地看著人,但是又多了幾分羞赧,被人誇獎他聽多了,但是從韓靖翊口中說出來就多了幾分意外。
他的堂哥萬年嘲諷和惡意,幾乎是不會真心誇獎人的,甚至連誇獎都不想,也沒什麼能入他眼裡給他誇。
而現在這個男人居然在安慰他,如果這算是一份安慰的話。
不對,他為什麼坐在這觸景傷情然後說了些廢話呢?
他不是來找人警告,說完就走人的嗎?
又被韓靖翊牽著鼻子走了!
他輕嘆口氣的喝茶,覺得碰上他的堂哥始終沒輒。
「反正有個目標是好事,」韓靖翊聳肩,「那只是一個過程,未來也許他的憧憬會換成學長之類的,都只是人生成長過程,別想太多。」
聽聽這話,韓靖丞覺得有點頭暈,他忽然聽不懂堂哥的溫柔話了,他們上次能好好聊天是哪時候?過年的時候嗎?
「……嗯。」他只能這樣回答,毫無威脅力的。
「就這樣?我還以為多大事兒。」韓靖翊刮了刮瓷蓋的水氣,聽韓靖丞說了一個讓他手指顫抖的話。
「他還想休學。」
手差點鬆開了瓷蓋,雖然能修復,但這樣就暴露了他的心思,韓靖翊捏緊瓷蓋放下,故作淡定,「適應不良正常的。」
「一些校內的思想問題,還有衝突。」韓靖丞簡略的表示韓棹的思想矛盾和朋友間的不同,被韓靖翊以為是因為純血論而起的爭議,他在心裡想抽那幾個小鬼幾下,要是把韓棹羽嚇回去青島,估計後面的想法都會什麼也不剩,韓靖丞回來家族的日子又不知道要盼到何時才有成效。
「喔。」韓靖翊應一聲。
「你還沒回答我。」
「什麼?」
「你的自我,你找到你的自我了嗎?」
韓靖丞看著他,讓他一時說不出話,有什麼在他心裡轉著,幾乎是要找到答案,可是他選擇蒙蔽自己的雙眼,當作沒有看答案,越行而過。
「你覺得自我是什麼?」他反問。
「……」韓靖丞皺了皺眉,「你清楚自己在幹什麼、你想做的事、你想過的生活,你自己的位置……在這世界。」
「好文采,我不知道你喜歡研究這些。」韓靖翊樂樂的笑了兩聲,韓靖丞橫他兩眼,「別鬧。」
「我的位置是韓家當家的副手,他的獨子,」儘管知道這些話他不愛聽,甚至很討厭,韓靖翊還是說了,他垂下眼不敢去看堂弟眼中的厭惡,看著茶水說:「轉眼數十年,也就這樣過了,還能有什麼。」
只可惜他低頭,沒有看見韓靖丞眼中的失望和落寞,只存在幾秒的時間。
「就這樣?」
「是啊。」韓靖翊乾脆道,喝了一口茶潤喉。
「我以為你有多大野望。」
「呵,這樣的野心,也是野心阿。」
「這樣你就滿足?」韓靖丞有些不信,他的堂哥可是出名的權力至上,離開學校後居然隱居去了,「你還住在這偏遠山區,連個門牌都沒有。」
「我樂意,這土地貴的很,你不玩土地買賣的不知道。」
只是想在這裡尋一片清淨,沒有門牌又何妨,我從來不引人來我這兒喝茶吃飯渡日,你便是我這樓蓋起的第三個訪客,也是最後一個。
韓靖翊喝著茶想著,滿足不滿足的,他知道他是貪心的人,所以還不滿足,他什麼都有了,還少一樣東西。
「我一直想要得到一件東西。」韓靖翊笑。
「什麼?」
「好幾年了,得不得他我就睡不著、吃不好。」
「還有你得不到的?」韓靖丞哼了一聲,「古董還是哪來的遺卷?」
如果他能夠著手去弄,也是能幫堂哥做這件事,能有好幾年的說法,那韓靖翊鐵定想瘋了。
「你不知道的東西,我自己會找。」
「有什麼我弄不到的?」
「是啊,到底是什麼呢……」
韓靖翊看著眼前的男人微微笑了,韓靖丞一臉疑惑不解,一邊思索到底是什麼,紛紛提問,韓靖翊只是笑而不語。
好多年了,從前跟在他身後的弟弟長的比他還高,連身材也壯碩許多,不再是別的史萊哲林口中的瘦弱雞,智慧和力量集一身,能夠看著他和自己一起走過三十大關,他是很高興的。
下一年的四十就不知道能不能陪著他一起走了,儘管是他自己尾隨著韓靖丞走過的道路,那些遺落星子被他一個個收起來放在他寶貝的盒內,收藏在心中。
「你說,到底是什麼?」韓靖丞已經猜的不耐煩,韓靖翊還是只笑看他發蠢。
「呵呵。」他笑的讓韓靖丞想拿抱枕捆他臉,打歪那張漂亮的嘲諷臉,總是開他玩笑。
笑夠了就板起臉,對他說道:「成為黑巫師又怎樣了,反正你知道你想做什麼,不是?」
韓靖丞只覺得他假正經,但又一口氣上不來,只好回嘴:「那是糜爛。」
「又不是沒有黑魔法正統家族。」韓靖翊一臉大驚小怪,「你看不起別人阿?」
「……」韓靖丞胃痛。
「呵。」他贏了。
「主子,有電話找您。」韓軒悄悄拉開房門輕聲說,「要不我回了,讓他隔天再打來?」
「不用,我去。」韓軒看了看,回身關上門離開了。
韓靖翊擺擺手讓韓靖丞後退些,他才下了太妃椅去開門,「在這兒等我,很快就回來。」
像是小時候的叮嚀般,韓靖翊拉開門出去了,韓靖丞坐在那喝光了兩個人杯中的茶,他四處在房內轉轉,扔下了大衣在一旁的椅子上跟了出去,他從來不是乖孩子,聽韓靖翊的話他是看心情。
長廊上掛著兩幅畫,因為沒點燈,他走近一看發現是荷花和仙鶴,落款還是韓靖翊的名字,燈光不佳也看不清這畫上的意境,只知道筆法很細膩,想想才記起韓靖翊的這個興趣,不知道是不是給家裡影響。
韓家始終保留了祖先傳下的習俗和擺飾,除了他一開始去的那個公寓大樓套房,其他的時間都是在山上的韓家莊待著,記得沒錯好像是大唐時期的建築,翻修幾次後偏向秦、清朝,歷代主人品味不同,翻修四不像,後來在他爺爺的手上才看得出來還保留唐朝的模樣,更多了民國風味,他也從未認真研究過,反正只待了一下子就離開了,日後也沒去鑽研這些歷史考察。
這棟樓看起來也是偏向民國,但有些應該是韓靖翊個人心思,他路過的花瓶架上還看到,一個小花瓶目測不便宜,少說也五十萬,這樣的東西還拿出來沾灰塵,也只有堂哥做得到。
不過至少這裡有電話,他初入韓家莊時甚至還沒牽電話,隔了幾天才牽上的。
有些漆黑的屋內,他一個人讚尋找韓靖翊講電話的那個地方,他先上樓看看,隨便轉轉,也不知道電話到底在哪,他應該一開始就跟來的。
抽出了魔杖,韓靖丞從口袋拿出一片小張的白紙,杖端點了兩下白紙,化為一只蝴蝶振翅飛起來,帶著他尋找韓靖翊。
跟隨蝴蝶走過走廊轉彎,往另一個方向走去,他才發現這樓內部其實很大,而且房間很多,都不知道是幹什麼的,大部分都看起來像是儲藏室,而韓軒甚至介紹說:「樓還蠻完全蓋完,請二少爺小心些。」
這麼多房間幹什麼?打擾起來不就是特別累人,難道韓軒要帶著吸塵器一間間看?
拐了幾個彎,看蝴蝶振翅在一扇門前,韓靖翊走過去輕輕轉開門把探頭,看韓靖翊正坐在窗台邊拿著電話電話沉默,偏頭聽著電話另一端的人說話。
韓靖翊畢業前就學習從商,是他爸爸——也就是自己的叔叔在指導的。
經常帶在身邊去各種場合,介紹人脈關係等繁瑣的事宜,這通電話感覺不像是客戶打來的,也看起來不像是朋友。
如果你和你的客戶或是朋友講電話會一臉沒表情,看起來就不想回答的不耐煩感,那他就沒話說,至少他覺得韓靖翊不是這樣的人。
「嗯,貨都包好了,放在天津。」他聽韓靖翊開口回答,「我請人看顧著,您什麼時候要?不然我就讓人運去上海好了,或是四川,地點方便。」
什麼貨物?韓靖丞想了想,其實他也知道韓靖翊和他做的買賣是一樣的,多了人跟他分食飯碗,他多少也在意是什麼東西,好讓他下次去拍賣會別撲空。
「最近?」韓靖翊撥了垂落臉龐的髮絲到耳後,淡淡的笑了,看起來很敷衍,「最近很好,不就是工作又更多了,過年沒法回去,有點事……沒什麼大事,私人事情,沒事的話我掛了,還有客人在,嗯。」
電話被他掛的乾脆快速,韓靖翊把電話推遠一些,一看發現電話也是轉盤電話,看起來價格不菲,又是一台復古電話,不知道在這裡用過幾次。
韓靖翊看著窗外紛紛飄落的雪,不知道為什麼,畫面看上去一片寧靜,他覺得堂哥變回以前的樣子,只有他們兩個人的時候,那是好久以前的回憶,他都忘了大半。
「進來吧,這是我家,我還不知道外面有人麼。」韓靖翊無奈的輕嘆口氣,有些好笑的看向門口,大方的招呼人進去,「不是說一會兒就回去麼?」
「你看起來沒有像是講完電話就要回去的樣子。」
他推開門時,蝴蝶飛了進去,停在韓靖翊抬起的指尖上,逗趣的看著這個小魔法,「你這是自己做的,還是和人學的?」
「以前我做的那一副,但是魔咒不是我的。」韓靖丞打開門,側過身,沒有要進去的意思,「回原本那邊,這裡冷。」
「嗯。」
跟在韓靖翊身後的腳步回到剛才那間溫暖的書房,桌上放了糕點和熱茶,看來韓軒來過了,韓靖翊取下那只紙片蝴蝶放在桌上,躺回去了他的太妃椅,韓靖丞只是又坐回他的位置,貼近著椅子邊的那張椅子,倒了熱茶喝一口。
「魔咒是誰的?難得看到你會用別人的東西。」韓靖翊身上披著毯子看起來有點昏昏欲睡,連可口的糕點放在眼前都沒有要去吃的意思,只是用指尖玩著那白紙做的蝴蝶,精緻小巧,雖沒有特別寫實,但兩片翅膀剪的相當可愛。
現在的一切都讓他覺得很異常,不管是他坐在這裡喝茶,或者是靠韓靖翊這麼近,甚至用了他的魔咒找人,沒有立刻離開這棟樓,一切都是他不會做的事,但理智又告訴他,就這麼做,這樣也是自己想做的。
韓靖丞只是抿了茶,回答他的話:「伊達家的。」
「喔?」韓靖翊聽見這詞有些來精神了,撐起身子一手撐著頭,及腰長的黑髮瀑如絲滑下臉龐,連人的神色也放鬆許多,「我好久沒聽見他們家的事了,說來聽聽。」
「什麼事?」韓靖丞喝了口茶問他,什麼八卦,他才不說八卦。
「伊達家被滅門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有名的雙胞胎兄弟……他們現在也已經二十幾了吧。」
「嗯,」韓靖丞點頭,「現在還在麻瓜世界生活著。」
「……」韓靖翊微微笑了,目光低垂著,看起來若有所思。
伊達家是伊達政宗的後代,也就是說現在的當家——今天他們已經不干涉巫師界的事,不能用當家來稱呼。
「他們現在還做這些?」韓靖翊提問。
「偶爾,非常少,我是去給包裹的時候才和那對兄弟遇到,聊了一下。」
「那這個是他送你的?」他指著指尖的蝴蝶。
「小玩具。」儘管那不算是兄弟送的,紙還是他自己的。
「喔——」
他把指尖上的蝴蝶還給了韓靖丞,垂著眼睛沒說話,只是摸著身下墊著的毛毯邊,韓靖丞放著讓那只蝴蝶飛走,停在一旁的書櫃上。
他們就靜靜的沒有說話,茶還是熱燙的,卻一點也不覺得尷尬,他甚至沒有想起來離開的心情。
可能是很久沒這麼靜了,時光飛逝,上一次能夠和堂哥好好說話已經是很久以前,所以他特別珍惜這一次。
「留下來吃飯吧,韓軒在準備了,都是你喜歡吃的。」韓靖翊飄來一句。
「你又知道我喜歡吃什麼?」
「不知道,憑印象吧,還是天冷你要煮鍋吃?」
「……下次。」
原來他們還有下次能吃飯的機會,韓靖翊自嘲笑了笑,揉著他的太陽穴,從剛才就一直沒停歇過,好像有人在他大腦裡打鼓,疼的想撞牆,忽強忽弱的,他也不想吃藥,睡下去又是一天,總不能每天都在睡。
「剛才電話是誰?」韓靖丞問。
韓靖翊將精神拉回來,看著他有點接不上軌道,一會兒才說:「爹爹。」
韓靖丞瞇起了眼睛,沒有發火,只是看起來有些不悅,「他打來做什麼?」
「難道你兒子不會沒事寫信給你關心?」
「打來關心他的錢?」韓靖丞哼了一聲,直接在親生兒子面前嘲諷他的父親。
韓靖翊也不太在意,他聳聳肩笑著,也沒有要替自己父親辯駁,他們都知道韓靖丞對韓家恨之入骨,儘管多年過去他養育自己的兒子,那股恨好像淡了些,但要是他再入韓家的大門一步,他會先自刎吧,依照這個弟弟那麼衝的個性。
「他要我找的一些拓本,我不知道他要拿來做什麼。」韓靖翊說:「很難找,花大錢和一些收藏家談了很久,還去開挖一些地區,才找到他要的,不過還不是完全的。」
「喔。」
看起來韓靖丞不是很在意,他加碼說:「是私藏品,下次拍賣會不會出現,離下次還要幾個月,不用擔心。」
「我沒說我擔心。」
「喔。」
他故意回了一句一樣的,讓韓靖翊皺眉看他,韓靖翊就樂了,呵呵兩聲喝茶,拿了一塊糖糕吃,「你要不要和我說,你和他們兄弟聊了什麼。」
「我看起來像是會聊天的?」
「你正在和我聊天。」
看他堂哥聳肩,有些驚訝的說,他就沒輒,一臉就是在玩他,不是真心的傷心。
「只是關心下近況。」
「喔?關心。」韓靖翊鸚鵡學語的答覆。
「他弟弟要我找些東西,替他送去。」
「什麼?」
「他的長刀。」
「是這樣……」韓靖翊捏了塊糖吃,「你以前應該也看過一次,他們家族多盛大,算算我們只差四歲,那時候你不在家了,爹爹帶我去看他們的武林大會。」
韓靖丞聽著他說:「雙胞胎的哥哥一直都很少出現,不提他兄長……雙胞胎的弟弟,那身武術真是好,被指導的還好,不會愧對名將伊達政宗後裔之名。」
「那場大會他總冠軍。」韓靖丞多少也在多年後耳聞了。
「是每一場、每一年都是冠軍,」韓靖翊笑,「從他不滿十五歲開始,到滅門後,少說拿了十連冠,簡直是驕傲。」
「他哥哥的驕傲。」
十連冠和做夢一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若是他自己上場,恐怕也沒把握。
天下名將不多,卻盡輸在青年腳下。
「那麼他的刀找到了?」韓靖翊問。
「只有線索。」
韓靖翊點點頭,也不知道那個人怎麼想的,只是覺得一把刀,他大概很在意下落,尋找幾年了,陸陸續續快找出來,希望不是給人盜了。
他重新倒了一杯熱茶沖淡嘴裡的甜味,給韓靖丞倒滿茶,對方看著他的視線很刺,也不迴避著,都要在他身上穿洞了。
「他沒有要你成家嗎?」
「什麼?」
韓靖翊被問的難得錯愕一下,但他很快就回過神明白堂弟問的是什麼,「你說我家?」
「三十一了,不小了。」韓靖丞如大家長般的說著,喝一口茶潤潤喉嚨。
「他是有中意的,小我幾歲,我沒答應就是。」
「怎麼?人家不好?」
「……那你會相親幾次、見幾次才結婚?」韓靖翊偏頭看他,表情認真。
「不結。」韓靖丞猶豫都不猶豫,直接回答。
「……」韓靖翊看他的表情有些古怪,盯著他好一會兒才說話,「你還想著她?」
明知道他會生氣,連他自己也惱怒起來,不懂為什麼,氣氛不是一直都好好的麼,被他給破壞。
韓靖丞一聽到立刻瞪他,表情也變得冷硬,不見剛才的緩和情緒,整個人緊繃起來,卻沒有說話。
「幾年了,十年了,孩子都能長大成青少年,只有你還停駐不前繼續想著以前。」
「你有什麼資格說我?」韓靖丞尖銳的回答,重重放下茶杯。
「我活在以前?」韓靖翊習慣性的刺回去,「我活在現在,我很清楚我該幹嘛,她能夠丟下孩子給你,去做她的望族夫人就表示你也不是多大份量。」
明明不是這樣想,不想傷害人,卻總是將刀鋒向外,習慣性的在自己受傷前揮下。
明明想好好守護他的,卻一而再再而三的砍向他最痛的傷疤。
韓靖翊停不下來,也看著韓靖丞,「你總以為她是最好的,殊不知你是看走眼。」
「說夠了沒有。」韓靖丞低吼,也沒有動手,只是呵斥人停下。
「我說過我從來都講該說的話,只是不好聽,你難道還怕人提醒你?」
看他起身,力道大的椅子都向後倒去,發出重重聲響,「她再怎樣也輪不到你來說。」
「哼。」韓靖翊抬頭看他,「她銷聲匿跡多年,如果還在意早就連絡了,她有什麼好不連絡的。」
韓靖丞退後一步,彎腰抽走地上的大衣,「我還以為你轉性了,看來是我愚蠢。」
堂哥不說話,他冷笑一聲,只覺得自己白癡,還坐在這裡陪他演著這遲來多年的溫馨劇情,「看你難得說點好聽的話,就以為你轉性的我是發什麼神經。」
「這樣子也比你喜歡的女人好,拋情愛棄孩子,我還自認自己不是這樣的人。」
「試試。」韓靖丞轉頭瞪他,臉色怒的恐怖,「你能再說一次。」
「為了一個女人打自家人?」韓靖翊失笑,他扯下披肩起身站到韓靖丞面前,儘管沒有他高,仍是抬頭挺胸望著他,挑釁的笑了,「只是一個女人就讓你氣成這樣,你也該清醒過來了。」
那個女人是韓靖丞的大忌,當年知道的人都知道這件事。
自己一但觸火就不停下,他就是想看韓靖丞生氣,為了一個女人…….
為了一個女人,韓靖丞失去太多!
要生氣的是他!
如果不是她,韓靖丞不會淪落到現在,還被一個孩子綁的死死的。
「我跟你無話可說。」韓靖丞撞開人邁步就要走,「從今以後別來找我。」
韓靖翊瞪著他離去的背影,一把火在他心口燒的讓他頭暈眩幾乎要疼暈過去,他們一下子拉近的距離因為她又在被斬斷關係,而且是“從今以後”再也沒有聯繫。
「韓靖丞!」他喊他,一怒之下摔了茶杯,但韓靖丞不理他。
「阿丞,難道一個女人就值得你為她浪費生命?你的人生就不是你的?」
「為了你兒子,你要浪費你的時間……..」
韓靖丞只聽到話說了一半,他握住門把要轉開門離開時,聽見韓靖翊的怒吼說到一半就中斷,重物倒落的聲音傳來,他回頭只看到韓靖翊昏倒在地上,身下壓著他剛才摔下的茶杯碎片,袖子上暈出淡淡血色。
「……哥!」
一個箭步衝上前,他將人扶起來抱在懷裡,回頭大喊:「韓軒!韓軒!哥他暈倒了!」
韓軒急的破門,只看到韓靖丞按著手臂的筋脈給人止血,急迫的喊:「哥!你醒醒!」
不知道為什麼他進門只覺得,主子多年做的事都不是一場空。
看見二少爺焦急的模樣,主子都能沒有遺憾了,韓軒想著。
「誰來了?」
韓軒一臉窘迫,韓靖翊看著他覺得莫名其妙,什麼時候他變成啞巴了。
在注視下,韓軒還是脫口說了,那個一下子讓他平靜的心掀起滔天巨浪。
「二少爺來了,且怒著呢。」
韓靖翊換上新的長掛時,韓軒小聲說:「感覺是為了那孩子的事而來,第一次見二少爺這樣子。」
「你也沒見他幾次吧,」韓靖翊淡淡的開口,「備菜,看他賞不賞臉。」
「那菜單我決定?」
「嗯。」
渡步來到書房,他輕輕推開門一看,韓靖丞一身黑衣站在那,黑色的大衣上還沾了點雪霜,他才想起來剛醒來的時候韓軒跟他說今年是白色聖誕,天氣異常,他們北京居然下雪了,比他們預計的時間早一些。
高大的挺拔背影,韓靖翊站在門邊看著他,窗子給他推開了一點,外頭的冷風透過細小的縫隙灌進來,一旁的炭火還燒著,室溫暖和讓大衣上的雪霜融化了,衣領子濕了,韓靖丞只是右手捏著杯子,手指在杯緣摩挲,沒有說話的看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些甚麼。
他告訴過他北京樓房的地址,說是地址也不準確,因為這是在山上,沒有確切的地址,也沒有對外開闢什麼好走的路,也真難為他找得到,又或者他是走壁爐來的。
「你要站在那兒到什麼時候?」韓靖丞稍微側過身,卻沒有回頭看他,只是喝了一口熱茶,輕輕的嘆了口氣。
「你知道我站在這兒。」韓靖翊回答。
陳述句一般的回答,這簡直不能算是一個好的回答,或者構不上一個回答。
韓靖翊走進來關上門,自顧自的坐到一旁的太妃椅上半躺下,端起茶喝了一口,揉了揉依然發疼的太陽穴,看韓靖丞這樣子不像是來找他打架的,確定那孩子沒講出來,他心裡安心了大半。
「你來找我能有什麼事兒,說吧。」
韓靖丞從不會主動來找他,就連以前他們同校時也不會,同個學院,寢室就隔了幾間也不曾有什麼休閒的理由來找他,讓他一度想殺掉那幾個和他要好的同學,看了一個個不順眼。
「你對我兒子做了什麼?」韓靖丞平淡地說:「你又知道了些什麼?」
「你兒子怎麼了為什麼要來問我?」
「……他回家不太正常。」
「那你知道什麼是正常的嗎?」韓靖翊看著瓷蓋上的花紋,心想著是新買來,他以前沒看過這個杯子。
看見堂哥一臉自然輕鬆,他也氣不起來,不如說他堂哥一直都是這樣,總是一臉置身事外,對許多事遊刃有餘,是個天才,從來沒看見他對課業還是什麼皺眉過,什麼都能被他輕易解開。
「你別胡來。」他只能這樣說,滿腹想說的話最後還是變成了淡淡的警告,如果要質問,他還真不知道怎麼質問這個堂哥,韓靖翊根本不怕他,沒用。
「我才沒胡來,也是因為我,校內那幾個難相處的小鬼多少會罩著點他,我可沒有叫別人欺負他阿,流言蜚語管不住的,我們人在中國也不能管別人嘴巴說什麼。」
「什麼小鬼?」
韓靖丞皺起眉看他,韓靖翊又抿了一口茶,「幾個純血思想的家族,他們有幾個孩子在校內史萊哲林唸書,也有雷文克勞的,資質都不錯,也許能成為助力,已經做生意好一段時間了,前些陣子去定期關注的時候就聊上,不過我沒有說是誰,一個史萊哲林就這麼大,你說姓韓的有幾個?」
「你明知道他們都心懷不軌,你還讓他們靠近韓棹?」韓靖丞拉高嗓門,韓靖翊聽了頭有些疼,閉起眼來適應一下腦內刺痛。
等了快一分鐘他才回答,「他們不全都是壞人,只是隨著勢力大小改變趨勢,有些是可用之材,有些人已經在轉型不做巫師界的生意了,如果熟識了,也許未來你兒子要接手生意時,能讓他們給個準信兒。」
「他不會接受……」
「那是他的人生,不是你的人生。」
韓靖丞抿著唇,韓靖翊擺手,他身旁的椅子往前挪了幾分,示意他坐。
他坐下來後,韓靖翊勾手讓椅子瞬移到他面前,韓靖丞有些嚇到,沒想到堂哥會忽然拉近他們間的距離,近的幾乎他的膝蓋碰上太妃椅的邊沿。
「你啊,太天真了。」韓靖翊說著,看著他的眼睛帶著無奈和疲憊,沒有一絲在外頭看見的嘲諷和冰冷,「你兒子不管接不接手,他姓韓這件事就足夠讓人關注他了,史萊哲林不出廢物,你也知道,讓他多認識一點靠山,這樣不是很好?」
「你都說了他們是隨著勢力大小改變風向的人,如何信?」韓靖丞有些怒,覺得這話沒頭沒尾的。
「你兒子不想站一席之地嗎?」韓靖翊覺得有趣,「是人……對權力都是不可抵擋的,也許他現在還沒有想法,但是身處那樣的環境,多少都會認識一些比較勢利的同學,如何能夠在權力中而不昏頭的站直身子,這是個好課題。」
「……我不知道原來你能說這麼理智的話。」韓靖丞哼了一聲,表情放鬆許多,依然皺著眉頭。
「喔?」韓靖翊笑了,「你以為我只會說瘋話?」
「不是一直?」
「我說的是該說的話,儘管不中聽。」
這句話說得他自己也有點心虛,是不是說真心話他還真不能給個保證,大部分他確實都在說瘋話,那些諷刺的事實和最難聽的那一面都給他刨出現攤在陽光下,刨出別人的心傷,好像他就會好過一點,在這宛如華麗牢房的鳥籠一般。
「所以怎麼了?」韓靖翊問他,堂弟看他一眼,又移開視線喝著所剩無幾的茶水,「你兒子放假回家了,跟你發脾氣了?」
「……」不說話就表示承認,韓靖翊擺手讓韓軒上了一壺新的熱茶,伸手道:「杯子給我。」
韓靖丞老實的交出杯子,讓人倒滿一杯熱茶才接過來,死死的看著茶水,聽韓軒換了新炭退出書房。
韓靖丞想起他在兩個孩子房門外聽得那些心事,心裡苦澀起來,他看茶水顏色清澈,淡淡茶香掃去身上的寒冷,室內室外兩個世界,他本不應該是來喝茶的。
這茶依然是堂哥喜歡喝的碧螺春,每一次有機會喝茶都是碧螺春,想起家中木櫃內他還有一盒客戶送的,是剛炒好的碧螺春,也許能送來。
「韓棹他想成為我。」韓靖丞說。
「……」韓靖翊指尖撫著杯緣,平靜的望著他,唇抿了抿終究是沒說話,韓靖丞皺眉低垂著眼,有些不解,「他說兒子的憧憬都是自己的父親,我這樣的人,怎麼能夠成為一個憧憬。」
他是一個雙手沾滿鮮血的人。
在那個黑暗時期,他還懵懵懂懂就失去了雙親,雖然獲得親戚收留也沒有好到哪裡去,叔叔拋棄了他,欺騙他,把他帶到隔了好幾個鎮的小區丟了,還很小他就明白人之間的險惡和最醜陋的那一面,甚至他不覺得有什麼是”世間上的好”,儘管韓靖翊是那個人的兒子,他認為韓靖翊並不壞全了。
這樣的自己從來不看重人命,殺了那麼多人的過去,他也曾為黑巫師自居,走著流淌著血和黑暗的道路前進,踐踏別人實行他認為是對的事。
自傲且自負,根本不屑任何東西。
他的過去很黑暗,韓棹這樣一個的孩子還想成為他。
他有什麼好?
「他不知道你的過去。」韓靖翊語氣平靜的說:「不過也許他知道你做什麼的。」
「……他清楚一些。」韓靖丞閉上眼皺眉,幾乎是咬著牙齒說出來的,「但韓棹從不過問。」
韓棹是個很溫柔的孩子,和他母親一樣,他很小就知道察言觀色,也不多過問他,那些進他書房的大人是誰,他去哪裡工作,只知道他往外全世界的跑,問題總是點到為止,為什麼?
「有時候我覺得他問我,我就能提早告訴他,但是他卻不問, 艾力克……多少也會告訴他,但是我希望是我親口說的。」
「成為黑巫師並不是恥辱,你知道嗎?」
「……」
韓靖翊一直認為韓棹是不想打破那份美好的安寧而選擇不多問,也許他真的是個心裡柔軟的孩子,單親家庭比起他而言,也許辛苦的多,但他卻寧願自己沒有家人,能夠和堂弟一起隨波逐流的放縱自己。
「真正可憐的是直到死都無法尋找到自我的人。」他說。
「那你呢?」韓靖丞問。
「我的自我?」
「你找到了嗎?」韓靖丞抬頭看他,眼裡有著漆黑的火焰,卻又如此平靜,「成為過黑巫師的我們,想和別人一樣正常生活?」
「你以為人人都能成為,其實不盡然,被挑選上的人才有資格,不然也只是炮灰罷了……這是一份榮耀,也許你不把他當成榮耀,但是在那時確實風光一時,你不得不承認,」他微微笑了,唇邊貼在杯緣,「我們只是拿錢做事,像工作一樣,警察也有子女、壞人也有,他只是覺得你很強大,而不是你是黑巫師時的強大,你搞錯重點了。」
韓靖翊拐著彎誇他麼?
韓靖丞覺得自己的臉現在一定很難以形容,他略驚訝地看著人,但是又多了幾分羞赧,被人誇獎他聽多了,但是從韓靖翊口中說出來就多了幾分意外。
他的堂哥萬年嘲諷和惡意,幾乎是不會真心誇獎人的,甚至連誇獎都不想,也沒什麼能入他眼裡給他誇。
而現在這個男人居然在安慰他,如果這算是一份安慰的話。
不對,他為什麼坐在這觸景傷情然後說了些廢話呢?
他不是來找人警告,說完就走人的嗎?
又被韓靖翊牽著鼻子走了!
他輕嘆口氣的喝茶,覺得碰上他的堂哥始終沒輒。
「反正有個目標是好事,」韓靖翊聳肩,「那只是一個過程,未來也許他的憧憬會換成學長之類的,都只是人生成長過程,別想太多。」
聽聽這話,韓靖丞覺得有點頭暈,他忽然聽不懂堂哥的溫柔話了,他們上次能好好聊天是哪時候?過年的時候嗎?
「……嗯。」他只能這樣回答,毫無威脅力的。
「就這樣?我還以為多大事兒。」韓靖翊刮了刮瓷蓋的水氣,聽韓靖丞說了一個讓他手指顫抖的話。
「他還想休學。」
手差點鬆開了瓷蓋,雖然能修復,但這樣就暴露了他的心思,韓靖翊捏緊瓷蓋放下,故作淡定,「適應不良正常的。」
「一些校內的思想問題,還有衝突。」韓靖丞簡略的表示韓棹的思想矛盾和朋友間的不同,被韓靖翊以為是因為純血論而起的爭議,他在心裡想抽那幾個小鬼幾下,要是把韓棹羽嚇回去青島,估計後面的想法都會什麼也不剩,韓靖丞回來家族的日子又不知道要盼到何時才有成效。
「喔。」韓靖翊應一聲。
「你還沒回答我。」
「什麼?」
「你的自我,你找到你的自我了嗎?」
韓靖丞看著他,讓他一時說不出話,有什麼在他心裡轉著,幾乎是要找到答案,可是他選擇蒙蔽自己的雙眼,當作沒有看答案,越行而過。
「你覺得自我是什麼?」他反問。
「……」韓靖丞皺了皺眉,「你清楚自己在幹什麼、你想做的事、你想過的生活,你自己的位置……在這世界。」
「好文采,我不知道你喜歡研究這些。」韓靖翊樂樂的笑了兩聲,韓靖丞橫他兩眼,「別鬧。」
「我的位置是韓家當家的副手,他的獨子,」儘管知道這些話他不愛聽,甚至很討厭,韓靖翊還是說了,他垂下眼不敢去看堂弟眼中的厭惡,看著茶水說:「轉眼數十年,也就這樣過了,還能有什麼。」
只可惜他低頭,沒有看見韓靖丞眼中的失望和落寞,只存在幾秒的時間。
「就這樣?」
「是啊。」韓靖翊乾脆道,喝了一口茶潤喉。
「我以為你有多大野望。」
「呵,這樣的野心,也是野心阿。」
「這樣你就滿足?」韓靖丞有些不信,他的堂哥可是出名的權力至上,離開學校後居然隱居去了,「你還住在這偏遠山區,連個門牌都沒有。」
「我樂意,這土地貴的很,你不玩土地買賣的不知道。」
只是想在這裡尋一片清淨,沒有門牌又何妨,我從來不引人來我這兒喝茶吃飯渡日,你便是我這樓蓋起的第三個訪客,也是最後一個。
韓靖翊喝著茶想著,滿足不滿足的,他知道他是貪心的人,所以還不滿足,他什麼都有了,還少一樣東西。
「我一直想要得到一件東西。」韓靖翊笑。
「什麼?」
「好幾年了,得不得他我就睡不著、吃不好。」
「還有你得不到的?」韓靖丞哼了一聲,「古董還是哪來的遺卷?」
如果他能夠著手去弄,也是能幫堂哥做這件事,能有好幾年的說法,那韓靖翊鐵定想瘋了。
「你不知道的東西,我自己會找。」
「有什麼我弄不到的?」
「是啊,到底是什麼呢……」
韓靖翊看著眼前的男人微微笑了,韓靖丞一臉疑惑不解,一邊思索到底是什麼,紛紛提問,韓靖翊只是笑而不語。
好多年了,從前跟在他身後的弟弟長的比他還高,連身材也壯碩許多,不再是別的史萊哲林口中的瘦弱雞,智慧和力量集一身,能夠看著他和自己一起走過三十大關,他是很高興的。
下一年的四十就不知道能不能陪著他一起走了,儘管是他自己尾隨著韓靖丞走過的道路,那些遺落星子被他一個個收起來放在他寶貝的盒內,收藏在心中。
「你說,到底是什麼?」韓靖丞已經猜的不耐煩,韓靖翊還是只笑看他發蠢。
「呵呵。」他笑的讓韓靖丞想拿抱枕捆他臉,打歪那張漂亮的嘲諷臉,總是開他玩笑。
笑夠了就板起臉,對他說道:「成為黑巫師又怎樣了,反正你知道你想做什麼,不是?」
韓靖丞只覺得他假正經,但又一口氣上不來,只好回嘴:「那是糜爛。」
「又不是沒有黑魔法正統家族。」韓靖翊一臉大驚小怪,「你看不起別人阿?」
「……」韓靖丞胃痛。
「呵。」他贏了。
「主子,有電話找您。」韓軒悄悄拉開房門輕聲說,「要不我回了,讓他隔天再打來?」
「不用,我去。」韓軒看了看,回身關上門離開了。
韓靖翊擺擺手讓韓靖丞後退些,他才下了太妃椅去開門,「在這兒等我,很快就回來。」
像是小時候的叮嚀般,韓靖翊拉開門出去了,韓靖丞坐在那喝光了兩個人杯中的茶,他四處在房內轉轉,扔下了大衣在一旁的椅子上跟了出去,他從來不是乖孩子,聽韓靖翊的話他是看心情。
長廊上掛著兩幅畫,因為沒點燈,他走近一看發現是荷花和仙鶴,落款還是韓靖翊的名字,燈光不佳也看不清這畫上的意境,只知道筆法很細膩,想想才記起韓靖翊的這個興趣,不知道是不是給家裡影響。
韓家始終保留了祖先傳下的習俗和擺飾,除了他一開始去的那個公寓大樓套房,其他的時間都是在山上的韓家莊待著,記得沒錯好像是大唐時期的建築,翻修幾次後偏向秦、清朝,歷代主人品味不同,翻修四不像,後來在他爺爺的手上才看得出來還保留唐朝的模樣,更多了民國風味,他也從未認真研究過,反正只待了一下子就離開了,日後也沒去鑽研這些歷史考察。
這棟樓看起來也是偏向民國,但有些應該是韓靖翊個人心思,他路過的花瓶架上還看到,一個小花瓶目測不便宜,少說也五十萬,這樣的東西還拿出來沾灰塵,也只有堂哥做得到。
不過至少這裡有電話,他初入韓家莊時甚至還沒牽電話,隔了幾天才牽上的。
有些漆黑的屋內,他一個人讚尋找韓靖翊講電話的那個地方,他先上樓看看,隨便轉轉,也不知道電話到底在哪,他應該一開始就跟來的。
抽出了魔杖,韓靖丞從口袋拿出一片小張的白紙,杖端點了兩下白紙,化為一只蝴蝶振翅飛起來,帶著他尋找韓靖翊。
跟隨蝴蝶走過走廊轉彎,往另一個方向走去,他才發現這樓內部其實很大,而且房間很多,都不知道是幹什麼的,大部分都看起來像是儲藏室,而韓軒甚至介紹說:「樓還蠻完全蓋完,請二少爺小心些。」
這麼多房間幹什麼?打擾起來不就是特別累人,難道韓軒要帶著吸塵器一間間看?
拐了幾個彎,看蝴蝶振翅在一扇門前,韓靖翊走過去輕輕轉開門把探頭,看韓靖翊正坐在窗台邊拿著電話電話沉默,偏頭聽著電話另一端的人說話。
韓靖翊畢業前就學習從商,是他爸爸——也就是自己的叔叔在指導的。
經常帶在身邊去各種場合,介紹人脈關係等繁瑣的事宜,這通電話感覺不像是客戶打來的,也看起來不像是朋友。
如果你和你的客戶或是朋友講電話會一臉沒表情,看起來就不想回答的不耐煩感,那他就沒話說,至少他覺得韓靖翊不是這樣的人。
「嗯,貨都包好了,放在天津。」他聽韓靖翊開口回答,「我請人看顧著,您什麼時候要?不然我就讓人運去上海好了,或是四川,地點方便。」
什麼貨物?韓靖丞想了想,其實他也知道韓靖翊和他做的買賣是一樣的,多了人跟他分食飯碗,他多少也在意是什麼東西,好讓他下次去拍賣會別撲空。
「最近?」韓靖翊撥了垂落臉龐的髮絲到耳後,淡淡的笑了,看起來很敷衍,「最近很好,不就是工作又更多了,過年沒法回去,有點事……沒什麼大事,私人事情,沒事的話我掛了,還有客人在,嗯。」
電話被他掛的乾脆快速,韓靖翊把電話推遠一些,一看發現電話也是轉盤電話,看起來價格不菲,又是一台復古電話,不知道在這裡用過幾次。
韓靖翊看著窗外紛紛飄落的雪,不知道為什麼,畫面看上去一片寧靜,他覺得堂哥變回以前的樣子,只有他們兩個人的時候,那是好久以前的回憶,他都忘了大半。
「進來吧,這是我家,我還不知道外面有人麼。」韓靖翊無奈的輕嘆口氣,有些好笑的看向門口,大方的招呼人進去,「不是說一會兒就回去麼?」
「你看起來沒有像是講完電話就要回去的樣子。」
他推開門時,蝴蝶飛了進去,停在韓靖翊抬起的指尖上,逗趣的看著這個小魔法,「你這是自己做的,還是和人學的?」
「以前我做的那一副,但是魔咒不是我的。」韓靖丞打開門,側過身,沒有要進去的意思,「回原本那邊,這裡冷。」
「嗯。」
跟在韓靖翊身後的腳步回到剛才那間溫暖的書房,桌上放了糕點和熱茶,看來韓軒來過了,韓靖翊取下那只紙片蝴蝶放在桌上,躺回去了他的太妃椅,韓靖丞只是又坐回他的位置,貼近著椅子邊的那張椅子,倒了熱茶喝一口。
「魔咒是誰的?難得看到你會用別人的東西。」韓靖翊身上披著毯子看起來有點昏昏欲睡,連可口的糕點放在眼前都沒有要去吃的意思,只是用指尖玩著那白紙做的蝴蝶,精緻小巧,雖沒有特別寫實,但兩片翅膀剪的相當可愛。
現在的一切都讓他覺得很異常,不管是他坐在這裡喝茶,或者是靠韓靖翊這麼近,甚至用了他的魔咒找人,沒有立刻離開這棟樓,一切都是他不會做的事,但理智又告訴他,就這麼做,這樣也是自己想做的。
韓靖丞只是抿了茶,回答他的話:「伊達家的。」
「喔?」韓靖翊聽見這詞有些來精神了,撐起身子一手撐著頭,及腰長的黑髮瀑如絲滑下臉龐,連人的神色也放鬆許多,「我好久沒聽見他們家的事了,說來聽聽。」
「什麼事?」韓靖丞喝了口茶問他,什麼八卦,他才不說八卦。
「伊達家被滅門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有名的雙胞胎兄弟……他們現在也已經二十幾了吧。」
「嗯,」韓靖丞點頭,「現在還在麻瓜世界生活著。」
「……」韓靖翊微微笑了,目光低垂著,看起來若有所思。
伊達家是伊達政宗的後代,也就是說現在的當家——今天他們已經不干涉巫師界的事,不能用當家來稱呼。
「他們現在還做這些?」韓靖翊提問。
「偶爾,非常少,我是去給包裹的時候才和那對兄弟遇到,聊了一下。」
「那這個是他送你的?」他指著指尖的蝴蝶。
「小玩具。」儘管那不算是兄弟送的,紙還是他自己的。
「喔——」
他把指尖上的蝴蝶還給了韓靖丞,垂著眼睛沒說話,只是摸著身下墊著的毛毯邊,韓靖丞放著讓那只蝴蝶飛走,停在一旁的書櫃上。
他們就靜靜的沒有說話,茶還是熱燙的,卻一點也不覺得尷尬,他甚至沒有想起來離開的心情。
可能是很久沒這麼靜了,時光飛逝,上一次能夠和堂哥好好說話已經是很久以前,所以他特別珍惜這一次。
「留下來吃飯吧,韓軒在準備了,都是你喜歡吃的。」韓靖翊飄來一句。
「你又知道我喜歡吃什麼?」
「不知道,憑印象吧,還是天冷你要煮鍋吃?」
「……下次。」
原來他們還有下次能吃飯的機會,韓靖翊自嘲笑了笑,揉著他的太陽穴,從剛才就一直沒停歇過,好像有人在他大腦裡打鼓,疼的想撞牆,忽強忽弱的,他也不想吃藥,睡下去又是一天,總不能每天都在睡。
「剛才電話是誰?」韓靖丞問。
韓靖翊將精神拉回來,看著他有點接不上軌道,一會兒才說:「爹爹。」
韓靖丞瞇起了眼睛,沒有發火,只是看起來有些不悅,「他打來做什麼?」
「難道你兒子不會沒事寫信給你關心?」
「打來關心他的錢?」韓靖丞哼了一聲,直接在親生兒子面前嘲諷他的父親。
韓靖翊也不太在意,他聳聳肩笑著,也沒有要替自己父親辯駁,他們都知道韓靖丞對韓家恨之入骨,儘管多年過去他養育自己的兒子,那股恨好像淡了些,但要是他再入韓家的大門一步,他會先自刎吧,依照這個弟弟那麼衝的個性。
「他要我找的一些拓本,我不知道他要拿來做什麼。」韓靖翊說:「很難找,花大錢和一些收藏家談了很久,還去開挖一些地區,才找到他要的,不過還不是完全的。」
「喔。」
看起來韓靖丞不是很在意,他加碼說:「是私藏品,下次拍賣會不會出現,離下次還要幾個月,不用擔心。」
「我沒說我擔心。」
「喔。」
他故意回了一句一樣的,讓韓靖翊皺眉看他,韓靖翊就樂了,呵呵兩聲喝茶,拿了一塊糖糕吃,「你要不要和我說,你和他們兄弟聊了什麼。」
「我看起來像是會聊天的?」
「你正在和我聊天。」
看他堂哥聳肩,有些驚訝的說,他就沒輒,一臉就是在玩他,不是真心的傷心。
「只是關心下近況。」
「喔?關心。」韓靖翊鸚鵡學語的答覆。
「他弟弟要我找些東西,替他送去。」
「什麼?」
「他的長刀。」
「是這樣……」韓靖翊捏了塊糖吃,「你以前應該也看過一次,他們家族多盛大,算算我們只差四歲,那時候你不在家了,爹爹帶我去看他們的武林大會。」
韓靖丞聽著他說:「雙胞胎的哥哥一直都很少出現,不提他兄長……雙胞胎的弟弟,那身武術真是好,被指導的還好,不會愧對名將伊達政宗後裔之名。」
「那場大會他總冠軍。」韓靖丞多少也在多年後耳聞了。
「是每一場、每一年都是冠軍,」韓靖翊笑,「從他不滿十五歲開始,到滅門後,少說拿了十連冠,簡直是驕傲。」
「他哥哥的驕傲。」
十連冠和做夢一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若是他自己上場,恐怕也沒把握。
天下名將不多,卻盡輸在青年腳下。
「那麼他的刀找到了?」韓靖翊問。
「只有線索。」
韓靖翊點點頭,也不知道那個人怎麼想的,只是覺得一把刀,他大概很在意下落,尋找幾年了,陸陸續續快找出來,希望不是給人盜了。
他重新倒了一杯熱茶沖淡嘴裡的甜味,給韓靖丞倒滿茶,對方看著他的視線很刺,也不迴避著,都要在他身上穿洞了。
「他沒有要你成家嗎?」
「什麼?」
韓靖翊被問的難得錯愕一下,但他很快就回過神明白堂弟問的是什麼,「你說我家?」
「三十一了,不小了。」韓靖丞如大家長般的說著,喝一口茶潤潤喉嚨。
「他是有中意的,小我幾歲,我沒答應就是。」
「怎麼?人家不好?」
「……那你會相親幾次、見幾次才結婚?」韓靖翊偏頭看他,表情認真。
「不結。」韓靖丞猶豫都不猶豫,直接回答。
「……」韓靖翊看他的表情有些古怪,盯著他好一會兒才說話,「你還想著她?」
明知道他會生氣,連他自己也惱怒起來,不懂為什麼,氣氛不是一直都好好的麼,被他給破壞。
韓靖丞一聽到立刻瞪他,表情也變得冷硬,不見剛才的緩和情緒,整個人緊繃起來,卻沒有說話。
「幾年了,十年了,孩子都能長大成青少年,只有你還停駐不前繼續想著以前。」
「你有什麼資格說我?」韓靖丞尖銳的回答,重重放下茶杯。
「我活在以前?」韓靖翊習慣性的刺回去,「我活在現在,我很清楚我該幹嘛,她能夠丟下孩子給你,去做她的望族夫人就表示你也不是多大份量。」
明明不是這樣想,不想傷害人,卻總是將刀鋒向外,習慣性的在自己受傷前揮下。
明明想好好守護他的,卻一而再再而三的砍向他最痛的傷疤。
韓靖翊停不下來,也看著韓靖丞,「你總以為她是最好的,殊不知你是看走眼。」
「說夠了沒有。」韓靖丞低吼,也沒有動手,只是呵斥人停下。
「我說過我從來都講該說的話,只是不好聽,你難道還怕人提醒你?」
看他起身,力道大的椅子都向後倒去,發出重重聲響,「她再怎樣也輪不到你來說。」
「哼。」韓靖翊抬頭看他,「她銷聲匿跡多年,如果還在意早就連絡了,她有什麼好不連絡的。」
韓靖丞退後一步,彎腰抽走地上的大衣,「我還以為你轉性了,看來是我愚蠢。」
堂哥不說話,他冷笑一聲,只覺得自己白癡,還坐在這裡陪他演著這遲來多年的溫馨劇情,「看你難得說點好聽的話,就以為你轉性的我是發什麼神經。」
「這樣子也比你喜歡的女人好,拋情愛棄孩子,我還自認自己不是這樣的人。」
「試試。」韓靖丞轉頭瞪他,臉色怒的恐怖,「你能再說一次。」
「為了一個女人打自家人?」韓靖翊失笑,他扯下披肩起身站到韓靖丞面前,儘管沒有他高,仍是抬頭挺胸望著他,挑釁的笑了,「只是一個女人就讓你氣成這樣,你也該清醒過來了。」
那個女人是韓靖丞的大忌,當年知道的人都知道這件事。
自己一但觸火就不停下,他就是想看韓靖丞生氣,為了一個女人…….
為了一個女人,韓靖丞失去太多!
要生氣的是他!
如果不是她,韓靖丞不會淪落到現在,還被一個孩子綁的死死的。
「我跟你無話可說。」韓靖丞撞開人邁步就要走,「從今以後別來找我。」
韓靖翊瞪著他離去的背影,一把火在他心口燒的讓他頭暈眩幾乎要疼暈過去,他們一下子拉近的距離因為她又在被斬斷關係,而且是“從今以後”再也沒有聯繫。
「韓靖丞!」他喊他,一怒之下摔了茶杯,但韓靖丞不理他。
「阿丞,難道一個女人就值得你為她浪費生命?你的人生就不是你的?」
「為了你兒子,你要浪費你的時間……..」
韓靖丞只聽到話說了一半,他握住門把要轉開門離開時,聽見韓靖翊的怒吼說到一半就中斷,重物倒落的聲音傳來,他回頭只看到韓靖翊昏倒在地上,身下壓著他剛才摔下的茶杯碎片,袖子上暈出淡淡血色。
「……哥!」
一個箭步衝上前,他將人扶起來抱在懷裡,回頭大喊:「韓軒!韓軒!哥他暈倒了!」
韓軒急的破門,只看到韓靖丞按著手臂的筋脈給人止血,急迫的喊:「哥!你醒醒!」
不知道為什麼他進門只覺得,主子多年做的事都不是一場空。
看見二少爺焦急的模樣,主子都能沒有遺憾了,韓軒想著。